余杭县,孟村土地庙。
仵作整理好孟德本的仪容,请家属进去,王氏在兄嫂的搀扶下,进了土地庙。见夫君的尸身躺在地上,王氏瘫软在地,心碎欲绝的哭声让在场的乡邻无一不落泪。
王氏上前,跪在夫君身前,见他瞪圆的双眼,痛不欲生。她颤抖地伸出手,抚摸夫君的眼睛。
“德本,你安心去吧。”但孟德本仍怒目圆睁。
王氏心中一惊,想到昨日他匆匆出门,就觉得有蹊跷。又想到那未见清容貌的矮胖男人,心里更加狐疑。
“德本,你是不是有冤情,有人害你的,是不是?”王氏俯下身子,将脸凑到尸身面前,“若是有人枉害你性命,请你告诉妾,妾掘地三尺会找出他,为夫君讨回公道。”
说着,王氏垂着泪,手又抚上尸身的眼睛。
“德本,妾会为你伸冤。你安心去吧。”
手掌划过,孟德本闭上了眼睛。
王氏见状,瘫软在地,她的夫君,胸怀大志,一心想当个好官的夫君,竟然遭人屠戮,枉死了。
周围的父老乡亲无不毫毛倒竖,
“原来真是被人害死的。”
“孟县令死不瞑目啊。”
“谁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杀人。”
乡亲们窃窃私语起来,深信孟县令被人杀害。
嫂子扶着王氏站起身,她请乡亲抬孟德本的尸身回家。
脚步踏出土地庙的那一刻,她擦干脸上最后一滴泪。衙役上前,“孟夫人,殿下有令,需先去衙门录个口供,方可带人回家。”
“不!我不能留先夫一个人在这。”她语气坚毅。衙役没作声,孟夫人一向柔弱,这次,却强硬得很。想着死者为大,便由着她了。
乡亲们将孟县令的尸首抬回庄稼院,停在偏房中。她为孟德本换了一身干净衣裳,拜托哥哥准备料理后事,自己便跟着官差来了县衙。
县衙内,长史李其高坐大堂,负责问话,简伊和萧霁月二人坐在屏风后旁听。
“民妇之夫君,乃余杭县令。他昨日枉死,实属被人杀害,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!”王氏跪在堂前,一字一顿道。
“谁人杀了孟县令,你可知晓?是否有证据?”李其问道。
“民妇虽叫不上名字,但民妇认得此人的身形......”王氏又道,
“前几日,夫君说身体不适告假在家。并说看过大夫,是积劳成疾导致的。他让民妇去药铺买叫做独一味的药材。他说大夫说独一味研碎煮水便可药到病除,民妇照做。”
王氏抬起头,看着李其,眼里含泪,“我原本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,哪怕昨日官差来我家寻这药材,我也没觉得不对。只是,现在他死了,死不瞑目。我确信就是这味药材惹的祸。”
她继续道,“前日,民妇瞧见,夫君未服下那药,而是尽数倒掉。昨日,一个矮胖男人寻到我家。夫君说,朝堂秘密使节前来,让我回避。那人和夫君谈了一盏茶的时间,便气呼呼地走了。他走后,夫君便失了神一般,追了出去,就再也没回来。”
王氏说着说着,已泣不成声,她抬头看着李其,狠狠地磕头一拜,“大人,民妇知道,夫君定是去找那人。也正是那人,在土地庙将夫君杀害。请大人明鉴。”
矮胖男人,推进井里,简伊想到孟县令尸身后腰上的淤青。又想到那土地庙中的井沿的非一般的高,正到成年人的腰部,她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了。不错,定是被人推搡到井边,后腰磕在井沿上,又被人压着上半身,活生生压进井里。
大堂之上,李其亦满腹狐疑,惊堂木一拍,道,
“王氏,依你所言,孟德本是故意去买独一味,并毁掉?你可知道,昨日鸭军被投毒,而这独一味便是药引,你这样说,便是告诉本官,孟德本和投毒撇不开干系!”
王氏抬起头,脸上没有惊恐,而是淡然笃定,
“民妇不敢妄言。夫君虽无大才,但勤政爱民。给鸭子投毒这种杀千刀之事,断是不会做的。民妇怀疑,夫君许是被蒙在鼓里,才毁了那药。昨日,他定是发现了什么,却不想被歹人害了命。”
“王氏,你可有证据?”李其又拍了下惊堂木。
王氏垂眸,像是思考,半晌她抬起头,摇了摇,“民妇方才为亡夫合眼,他就是不闭眼。后来,民妇问夫君是否有冤情,如果有冤情,我必为之伸冤,亡夫才合眼。在场之人,皆可做见证。”
李其道,“不是这种证据,还有第三个人看到你说的事情吗?”
王氏摇头。
李其不语,半晌才道,
“你先回去吧。处理好孟县令的后事。凭你的供词,还不足以说明孟大人是被人所害。我们会继续调查鸭军投毒一事,说不准能查到孟德本的死因。如若你找到什么线索,可随时来县衙禀告。”
李其起身,喊了句“退堂!”,便离开了。
“不可退堂,民妇有冤情!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!......”
王氏大喊,跪在堂上不肯走,门外警戒线外的百姓亦愤愤不平。
“那孟大人就是枉死的。”
“他刚刚听闻内子要为他伸冤,才闭上眼睛。这衙门不闻不问,不会又睁眼了吧。”
“去去去!别瞎说,吓死人了。”
“这夫人也是够可怜了。哎。”
王氏喊了一会儿,便被衙役抬出来,扔在街上。
“夫人还是先回去,处理好了孟大人的后事吧。”衙役劝着。
简伊听完来龙去脉,心中已有猜测。
“这几日怎没见曹大人。”她问道。
听闻问曹胜人,李其哼了一声,露出厌恶之色,“告假回乡了,说父亲生病。”
简伊点头,心道巧啊。便又听李其嘟囔,“谁知道真假。自从和毕大人来余杭县治理蝗害,他就一天没灭过蝗,总是有千般万般的理由......”
李其正愤愤中,话还未讲完,便听得门外脚步声传来。众人皆投来目光去看,只见曹胜人一身官服,从门外走进来。
李其停下了嘴里的话,略微有些吃惊。简伊看着来人,脑海里浮现刚才王氏说对话,矮胖男人,这不是说他,还会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