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渠在电话那头听到时知渺这句话,明显有些惊讶:“时小姐,你为什么突然想重启调查呢?是发现什么新的疑点吗?”
时知渺靠在酒店房间的飘窗上,望着窗外杭城的街景,声音很轻:“没有新疑点,我只是……只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起火原因。郑警官,现在还有可能查到吗?”
郑渠在那头沉默了片刻,才谨慎地开口:“时小姐,当年这起案件,我们省局派出了多名经验丰富的专家联合勘察,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纵火的痕迹。”
“最终的结论,倾向于是壁炉使用时飞溅出的火星意外点燃了旁边的布艺沙发;或者是您母亲用来温药的炭火,在无人看管时没有完全熄灭,最终引发了火灾。”
“总之,从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来看,这确实是一场意外。”
时知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:“……所以,完全没有可能再深入调查了吗?哪怕只是想确定,到底是哪种原因引发的火灾?”
郑渠考虑了一会儿,道:“基本上是的。因为案子在十几年前已经正式结案,你们家属当时也没有提出异议,按照相关规定,相关的物证在保留了三年后,经过审批就已经销毁了。”
“你现在想查,能看到的只有当年的卷宗文字记录和现场照片。”
“……好的,我明白了,打扰您了,郑警官。”
时知渺道了谢,然后挂断电话。
她顺势坐在飘窗上,怔怔地发了会儿呆,然后拿起手机,开始搜索相关的法律条文——郑渠说的都是事实。
一般来说,案件的卷宗会长期保存,但具体的物证,除非是重大悬案或者家属持续申诉,否则确实会在结案后的一至三年内按照规定销毁。
时知渺很难不失望,所以,她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,那场带走她爸妈的大火,究竟是从哪一个微小的疏忽开始的,是吗?
这时,微信弹出消息,是黎星若发来的,告知她阮听竹案件的开庭时间。
因为阮听竹是教唆薛昭妍犯罪的人,所以她的案件先开庭。
时知渺收敛心神,回复过去,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出庭,或者需要做什么。
黎星若很快回复:“阮听竹涉嫌的是刑事犯罪,由检察院提起公诉,你可以不用出庭。我会同时为你提交附带的民事赔偿诉讼,这些我都会处理好,你等待结果就好。”
时知渺:“好的,麻烦你了。”
话题到这里结束,但她又鬼使神差地发过去一条消息:“黎律师,另外想咨询一下,如果我想重启调查我家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案,但刚才联系了当年的办案警官,说物证都已经销毁了,是不是就很难重启了?”
两三分钟后,黎星若直接将语音电话打了过来。
时知渺接起:“黎律师。”
黎星若的声音清晰而理性:“时医生,如果想重启一桩已经结案多年的旧案调查,除非是出现了足以推翻原案件结论的新证据,否则警方一般是不会受理的。”
“你手上有这样的证据吗?”
时知渺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发闷:“没有,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更具体的起火原因。”
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,但从法律程序上来说,如果没有新证据,警方确实不会受理重启调查的申请。”黎星若安慰她。
“好的……我明白了。谢谢你黎律师。”
挂掉和黎星若的电话,时知渺基本放弃了。
看来是真的没办法知道了……她抱着膝盖,将脸埋下,心情更加低落了几分。
·
徐斯礼是在中午时分回来的。
他手里拎着一个从楼下小吃摊买的煎饼果子,想着先给他的小蜗牛垫垫胃,然后再带她去吃大餐。
进了门,他目光在客厅扫了一圈,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,便径直走向卧室。
一推开卧室门,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。
时知渺穿着柔滑光泽的睡裙,外套松松套了件粉色的针织开衫,怀里抱着个枕头,侧身蜷在飘窗的软垫上,睡着了。
暖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,温柔地笼罩着她,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,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,看起来安静又脆弱,像极了某种可爱的小动物。
徐斯礼放轻脚步走过去,先是小心地将枕头从她怀里抽走,然后俯下身,动作极轻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时知渺睡得并不沉,被他这一动,就睁开了眼,鼻腔里发出无意识的轻哼:“嗯……”
“吵醒你了?”徐斯礼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磁性的温柔,抱着她走向大床,“在飘窗上睡,也不怕着凉。”
时知渺的意识逐渐回笼,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,轻声问:“你忙完了?”
“嗯。”徐斯礼将她放在床沿,把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递给她,“要不要吃点?”
时知渺接了过去,低头啃起饼中间的薄脆……乖巧得像只小松鼠。
徐斯礼歪着脑袋看她,指尖将她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,顺势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:“先垫垫胃,然后带你出去吃正宗的杭帮菜。”
时知渺哦了一声,啃了半个饼,剩下半个递给徐斯礼。
徐斯礼几口吃完,然后去洗手。
等他洗完手出来,看到时知渺还坐在床边,没去换衣服,她双手放在身体两侧,低垂着脑袋,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——她的兴致不高,从昨天就这样。
徐斯礼没有立刻追问,而是从衣柜里拿出她的衣服,走到她面前,语气带着点坏笑:“要我帮你换吗?”
时知渺才抬起头,抢过衣服,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他:“我自己换,你出去。”
“行。”徐斯礼轻轻一笑,“我明白,就算是夫妻,也要尊重对方的羞耻心,尤其是我们宝宝脸皮还这么薄。”
他说完就带上卧室门出去,然而门一关,他脸上戏谑的笑意就收了起来,无声地啧了一下——开始怪薄聿珩和应如愿了。
昨天就不该遇到他们,害他老婆心情不好,这让他怎么哄?
时知渺换好衣服,开门出来:“走吧。”
徐斯礼便牵起她的手,带她出门、上车,开往餐厅。
遇到一个红灯,徐斯礼缓缓踩下刹车,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,忽然说:“宝宝,想听昨天那两个人的八卦吗?”
时知渺茫然:“哪两个人?薄董和应太太吗?”
是的。
爱之欲其生,恨之欲其死的徐太子爷,因为薄聿珩和应如愿间接让他老婆不高兴了,所以对他们的称呼已经变成略带嫌弃的“那两个人”了。
“就是他们,他们的八卦可有意思了。”
时知渺略微感兴趣:“怎么回事?”
于是,开往餐厅的这短短十几分钟车程,徐斯礼就跟她讲了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港城大佬,是怎么对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强取豪夺,逼着人家跟他好的。
而他眼里看似柔弱的小妹妹,实则心机深沉,本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,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,给予了薄家致命一击,轰动全港,随后上演了一出假死,逃之夭夭,让那位运筹帷幄的薄董事长栽了人生最大的一个跟头。
“他以为应小姐真的已经死了的那段时间,做出了不少疯狂的事,我在北城都略有耳闻。”
徐斯礼轻描淡写地补充,这话是回敬薄聿珩那天那句“徐总的风流韵事,我在港城都有所耳闻”。
时知渺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:“那后来呢?他们怎么又在一起了?是薄董事长找到应小姐吗?”
徐斯礼嗯哼一声:“只能算老天爷仁慈,给了他们一个峰回路转的机会,要不然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合体来气我老婆。”
时知渺愣了一下,随即辩解:“我心情不好,跟薄董事长和应太太没关系。”
徐斯礼看了她一眼:“那是因为什么?宝宝,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吗?”
“……”时知渺抿唇,“我想知道我家起火的具体原因,但我问了办案的警官,也咨询了黎律师,都说除非发现能推翻案件结果的证据,否则警方不会重启调查,所以才有点不开心。”
“但我也能理解,毕竟都是那么多年前的案子了,我平白无故跳出来让人家重新查案……警局又不是我家开的……”
说话间,车子也开到了餐厅门前。
徐斯礼先停好车,然后解开安全带,侧身面向她。
他脸上没有刚才故意逗她开心的玩笑神色,一双桃花眼深邃专注——他认真起来的样子,总有种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。
“警局的确不是你家开的,”他开口,每个字都像敲在她的心坎上,“但我是你的老公。你想做的事情,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,你用得着自己闷闷不乐这么久吗?”
时知渺低下头,小声说:“我不是……”
徐斯礼伸手抬起她的下巴,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:“渺渺,我知道你独立、自主、坚强,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到、自己解决。但我是你的老公。”
“老公是拿来‘用’的,不是拿来当摆设的,你什么事都自己扛,那还要我干什么?每次你闷闷不乐,我心里会很难受。我们是夫妻,本就该同担风雨,你总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,我会慌的。”
时知渺:“没有排除你……”
“不管你是为什么,总而言之,你想做的事情,我都会帮你做到,你只要开口,就好。”
时知渺失落了一天一夜的心,到这一刻,才像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港湾。她鼻子一酸,伸手搂住他的脖颈,将脸埋在他带着柑橘香气的颈窝里,瓮声瓮气道:
“徐斯礼,我想查我家大火的事,你帮我查。”
徐斯礼感受到颈间她温热的呼吸,心尖发软,手臂收紧,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,如同最忠诚的骑士向他的女王许下誓言,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:
“遵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