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还当得再过好一阵子才会化形呢。”
曜辰真君今日似是并无多繁杂的公务,顾桢来的时候,遥遥就看见他一人坐在山顶树荫下头饮着茶。
一出明见山,气温就骤然变得炎热起来,浮云燕却似乎没什么感觉一样,仍旧紧抱着顾桢,把脑袋埋在顾桢的后颈窝里头,温热的吐息在那块皮肤上凝出了点点水珠,顺着骨肉的弧度滑进衣领,将那白色布料微微洇湿。
曜辰真君直接招招手,让灵鹤不必在下头停,免了顾桢多走一截山路,灵鹤便摇转轻巧地落在了曜辰真君不远处的平坦地面上。
“他倒是黏着你,让你来照顾还真是找对人了。”
曜辰真君好笑地看着顾桢跟背上多长了个人一样艰难溜下来,语气带了些打趣。
“见过师叔。”
顾桢拱拱手行了礼,将浮云燕一把扯到身前来,拽着他的手拉近了些。
“劳烦师叔看看他现在状态如何,昨夜半夜里才化的形,化形之前发了一阵热,就是到现在也没开口说过话,跟他说话也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。”
像个长的好看的傻子。
顾桢忧心忡忡地看了又看,自己却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,只好带给曜辰真君看看了。
曜辰真君伸出手来,想要探探浮云燕的灵力经脉是否有些混乱逆行,这才导致化了形也一副不开灵智的呆样,谁料刚碰到他的手腕,浮云燕身上就闪过一道冰蓝色的光华,直接将曜辰真君给弹开了,若非是个合体真君,退后两步稳住了身形,险些摔个屁墩。
这时浮云燕也把头抬起来了,一双乌黑剔透的眼睛直直看着曜辰真君,那眼皮眨也不眨,背着光,深邃的眼窝显得他神情十分沉郁。
顾桢吓了一跳,连忙要伸手去扶曜辰真君。
“师叔可还好?”
浮云燕的臂膀却像是钢筋铁骨一般,顾桢使了劲也愣是没能挣脱出去。
曜辰真君摆摆手:“我没事儿。”
“嗯,这样看他应该是没出什么问题,灵力收放自如,应当只是刚化形还有些不适应罢了。”
曜辰真君摸摸下巴:“我再书信一封问问妖族那头,就算你稚阳师叔来了也不一定能识得全妖修的毛病。”
顾桢自然是没什么异议:“我听师叔的。”
“不过现在这样,还是劳你看顾他了,”曜辰真君坐回了树荫下头,重新沏了一壶茶喝着,“若是换个旁人怕他也不愿。”
顾桢点点头。
正要离开时,曜辰真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叫住了顾桢。
“你自己感觉距元婴还有多久?”
顾桢想了想,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便如实说了:“弟子觉得应当就在这段时日了,秘境里面与元婴期的魔修多有交手,观方师兄入化神的大劫也有些体悟。”
曜辰真君面上笑意温和:“我问了方徐黎几个,你在里头倒是毫无畏惧,颇有些凌云干霄之志。你一向是个实诚心眼,既然能说出口,想必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。”
“既然如此,我便好提前同你说一说。”
顾桢听得出曜辰真君似乎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,当即正色恭听。
瓷质的茶盏与茶托相触,发出浅浅的清脆敲击声,曜辰真君语气平缓,娓娓道来:“你一向在山中清修,想必明渊也未曾与你说起过这事。”
“你可听闻天地小会?”
顾桢想了想,语气不算确定:“师叔说的可是那天地二榜?”
曜辰真君眉目温和,微点下颌:“正是此事,地榜小会百年一次,参与者皆是炼气和筑基的修士,天榜小会五百年一次,金丹到化神皆可参与,然金丹修士纵使参与,也进益不多,也多有杀身之祸,故而宗门内只许元婴和化神的弟子报名参加。”
“再有十年,便是五百年一届的天榜小会,你若是有把握稳稳地进了元婴,到时就将你的名字也写进去。”
顾桢点头称是。
“只是你也不许为了此事就急功近利,想着几步就跨了那道坎。毛羽不丰者,不可高飞,这样的道理你自己明白,也无需我们这些做师长的再多赘述了,万事要多考虑远近利害。”
曜辰真君见顾桢一副认认真真听讲的模样,不自禁笑了一声,还是没忍住又多絮叨了几句,随后挥挥手让他没事就回去了。
只是看着那道跟背后灵似的身影,曜辰真君若有所思地挑起了眉尾,却没抓住一晃而过的灵思,没能搞明白心头闪过的念头到底是什么,也只好摇摇头,抓出一沓子信笺纸出来继续去给雪英真君写信了。
这会儿正是夏日日头最盛的时候,纵使有灵力护体,顾桢还是被烈烈离光照的面皮发红,眼睛也眯着,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。
“顾桢。”
搂着顾桢的两只臂膀松开了来,转而并着手掌举到了顾桢的额前,替他挡住了明晃晃的日光。
浮云燕身上的灵气也渐渐被释放了出来,一阵阵的清凉气息从身后不断传来,顾桢一惊。
“你会说话啦?”
刚想扭头过去,脸颊和肩头中间就放了一个脑袋,顾桢偏了点头,同浮云燕那双黑眼睛对视着。
浮云燕听见顾桢的话,只是点了点头,没说第二句话。
顾桢却是很高兴的模样,语气雀跃:“太好了,只要你化形一切顺利就好,之前那副模样可吓死人了。”
浮云燕低低的“嗯”了一声,用鬓发蹭了蹭顾桢的脸侧,这动作倒是和没化形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等回了明见山,烈日一下就消失了,仍然是苍苍寒山万顷白,顾桢被热气烤了好一阵,现下又猝不及防被寒气一激,鼻子一痒,就捂嘴低头连打了四五个喷嚏,再把头抬起来,就见那几个喷嚏打得急,把他的眼眶都给逼红了,眼珠子湿漉漉的,眨巴眨巴几下就挤出了一两颗泪珠子,顺着不太明显但弧度修长的下眼睫滑落下来,滴到了颊肉上。
浮云燕下了灵鹤便直起了身,没有再紧抱着顾桢,却仍旧寡言少语,此刻看了顾桢半晌,蓦然把头低下去,伸出舌尖舔舐走了顾桢那两颗泪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