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蕴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,眉头微蹙,回头问老夫人:“祖母,我怎么听到有爆炸声?”
老夫人闻言,仔细地听了听,除了嘈杂的雨声,什么也没听到。
她道:“是雷声吧?”
谢蕴眉心拧得更紧了,想了想,摇头说道:“不像。”
老夫人笑着道:“天子脚下,谁敢放肆,蕴姐儿别多想。”
话是这么说,但谢蕴心里却越来越不安,偶尔有雷声响起,沉沉的,似炸在了她的心口。
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前世,这个时候,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,但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,她也不敢心存侥幸,等到了傍晚下衙时间,谢崇还没回来,这种不安达到了顶点。
她抬头望向天边,墨云翻滚,暗沉的天色下,有闪电在云层闪现。
这场雨已下了小半日,雨势渐渐变小,淅淅沥沥地笼罩着整个长安城。
谢蕴坐在前厅,酉时过了,谢崇才回来。
她起身唤道:“父亲,”
谢崇“嗯”了一声,整个人看起来疲累至极:“有事?”
谢蕴见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,吩咐人去煮姜汤,随后才说道:“父亲要不先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,别着凉了。”
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,实在是不舒服,谢崇就先去沐浴,等他洗完过来,姜汤也煮好了,他喝了大半碗,然后,开始吃饭。
谢蕴坐在一旁,问道:“父亲今日怎么这么晚下衙,是出了什么事吗?”
谢崇拿着筷子的手一顿,脸色慢慢凝重起来:“中殿和前殿的西配殿被雷火击中,烧成了废墟,陛下龙颜大怒,让慕王彻查。”
中殿供奉的是历代先皇的神位,前殿的西配殿则是供奉功臣的神位。
这两处被雷火焚烧,谢蕴心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。
她先前隐约听到的那一声巨响,就是爆炸声,只不过混在雷声中,人们就以为是雷声。
能在太庙动手脚,十有八九是宋家的手笔。
够狠的!
中殿和西配殿都烧了,工部要负责修缮,谢蕴的眸光在谢崇身上落了一下,猜测道:“修缮事宜是由父亲负责吗?”
谢崇点头。
谢蕴的心沉了下去。
谢崇是工部侍郎,由他负责修缮也是情理之中,但她知道,宋家出手,不会那么简单,这里面一定有坑。
谢蕴看着谢崇,话到了嘴边,又咽下去了。
就谢崇那点心眼和手段,告诉他,宋家要算计他,他非但不会信,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,她还是去找慕浔。
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各凭手段而已。
夜色渐深,雨声淅沥,到处都是湿漉漉的,谢蕴撑着伞看着狗洞好一会儿,到底还是钻出去了。
她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和泥土,去往探事司。
探事司里灯火通明,每个人都忙得很,慕浔刚用完晚膳,就见慕十三领着谢蕴从后门进来。
谢蕴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王爷可有查到什么?”
慕浔语气平淡:“都烧成废墟了,能查到什么?”
烧起来时,黑烟滚滚,又是下雨天,有什么证据,也都被烧毁了,冲没了。
谢蕴道:“我当时听到爆炸声,王爷应该也听出来了吧?”
慕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:“听出来是一回事,找不到又是另一回事。”
“宋家算准了陛下会让王爷接手查办,到时候,查不出来,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不说,还会失了宠信。”
慕浔轻嗤了一声。
谢蕴看着他。
一身绯色公服英气挺拔,不似往日那般整洁,袍角脏了好大一片,应该是搜查线索时沾到的。
“能在下雨天烧塌两座大殿,无非就是用了火药和火油,火势再猛,也总有一些地方没有烧干净,王爷应该是找到证据了。”
慕浔眸光微动,一双黑眸与人对视时,不免给人一种深邃锋利的感觉。
他看了谢蕴好一会儿,唇角勾起一抹冷嘲:“他们在屋顶和大殿里都做了手脚,借雷声掩人耳目,自以为滴水不漏,本王在好几个地方,都找到火药和火油的痕迹。”
谢蕴道:“烧毁大殿只是个开始,王爷不如放长线钓大鱼。”
慕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,支颐时,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额角:“接着说。”
“宋家选雷雨天烧毁太庙,是想借天罚逼陛下下罪己诏,不再推行摊丁入亩,明日一早,定会有流言传出,说雷火焚毁太庙是天谴,陛下受奸佞蒙蔽,祸乱社稷国祚,惹得天地动怒,降下雷罚,以作警示,王爷不妨顺水推舟,将事情闹大。”
说到最后,谢蕴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狡黠。
慕浔扬了扬眉:“你就不怕过犹不及,无法收场?”
“不怕啊,有王爷运筹帷幄,能出什么纰漏?”
“谄媚。”
“没有哪个皇帝愿意下罪己诏,天谴的事情闹得再大,陛下都不会妥协,所以,太庙会再塌一次,到了那时,罪己诏,陛下不愿意也得愿意。”
慕浔很快就想到她要做什么,挑眉看着她:“负责修缮的,可是武安侯,你拿你父亲做饵?这差事要是办砸了,丢了爵位都是轻的。”
谢蕴笑着说道:“既能帮王爷顺利推行摊丁入亩,又能解侯府的危机,两全其美。”
赵氏和谢芫已经死了,仇报了大半,她原本还在想,该如何让定国公府付出代价,他们又开始作死了。
这些仇人啊,高高在上,轻而易举就可以覆灭一个人,就如这次,太庙说毁就毁,她在他们面前,弱如蝼蚁,可她也想拿起屠刀,做一回刽子手,让有罪者,人头落地,有怨者,平怨雪恨。
翌日。
流言就像谢蕴说的那样,快速地发酵,说荧惑降世,奸佞作乱,所以,太庙才会被劈成废墟,楚帝若再听信小人之言,历代先皇在地底下都难以安息,只怕要亡国了。
天罚一降,对楚帝的威望绝对是个极大的打击,他气得砸了龙案上的镇纸,让慕浔尽快揪出幕后主使,慕浔明面上说背后之人狡诈,他尽力去查,暗地里却推波助澜,不出一日,流言愈传愈烈。
刀扎在身上才知道疼,总要让楚帝亲自经历一番,知道宋家是如何逼他的,清算的时候,才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拿轻放。
流言发酵了几日,朝堂上,就有御史站出来,说民心不稳,朝堂动荡,让楚帝下罪己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