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门\"吱呀\"一声开启时,慕清漪的指尖在袖中掐了个清心诀。
正午的风本该和煦,此刻灌入脖颈却带着刺骨的阴寒。
\"道长请。\"罗公明侧身让路,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这位军中骁将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踏入邵府北院的瞬间,慕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黑檀木匾额上\"忠勇无双\"四个御笔金字黯淡无光,右下角昭明帝的落款金漆剥落。
昭明帝是先帝,邵老将军如今六十有三,三十年来屡立战功。在年轻时更是将楼兰国领土并入大祁朝版图。
邵老将军深得先帝信任,深得现任皇帝尊敬。
诡异的是满园珍奇——南海龙血树的叶片蜷曲枯黄,西域雪莲在假山阴影里腐烂发黑,仿佛整座庭院正在缓慢死去。
\"这些是母亲当年四处征战时带回的。\"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。
慕清漪转身,看见一位蓄着短须的男子站在廊柱旁,眼下乌青像是多日未眠,\"从前开得极好,如今却......\"
\"邵将军。\"罗公明上前半步,\"这位是昙尊道长,她将荣王世子......\"
\"又是道士。\"邵知章扯了扯嘴角,目光在慕清漪素净的道袍上逡巡,\"这半年来,母亲榻前走过的方士比兵部的塘报还多。\"
他腰间佩刀随着动作轻响,刀鞘上隐约可见雷击木特有的焦纹。
慕清漪不恼,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。回廊深处偶尔闪过一两个婢女的身影,皆低眉顺目,脚步轻得像猫。
这不对劲——堂堂将军府,怎会萧条至此?
慕清漪指尖突然窜起一簇青焰。火苗在她掌心扭曲变形,最终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。
邵知章猛地后退,后背撞上廊柱。
青鸾拍打翅膀,四周那道隔音屏障如琉璃般碎落在地,“狗昭明”“大祁皇帝该死”等只言片语的咒骂声出传入众人耳中。
\"邵将军不信我无妨。\"慕清漪指尖突然燃起一簇青焰,惊得邵知章双眼瞪大,\"但老将军每骂一句先帝,就是往邵氏九族脖子上套一道绞索。\"
邵知章脸色霎时惨白,这隔音阵法是他请鉴妖司核心弟子所布,竟然被这昙尊道长一击即碎!
他满脸窘态,连忙鞠躬,“是小将有眼不识泰山,还请道长治好我母亲!”
穿过三道月洞门,咒骂声越来越清晰。
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却字字泣血:“昭明你这个狗皇帝,你害我全族,你不得好死!你就应该断子绝孙!”
话音未落转为凄厉的低吟,“寤寐愧怍,如临渊履薄,夙夜难安兮。”
余音未散,又转为惊雷般的怒吼,震得窗棂嗡嗡作响,\"砰\"的一声,厢房门被无形气浪冲开。
慕清漪看见一位白发老妪被少妇按在黄花梨圈椅上,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如蚯蚓。
这就是当年叱咤沙场的\"大祁战神\"?
更骇人的是她周身翻涌的黑气,在慕清漪开启的天眼中,那些黑雾正化作无数细小的嘴,啃噬着老将军的魂魄。
\"按住她!\"慕清漪两指并拢,朱砂符纸\"唰\"地贴上邵希眉心。
黑气猛地收缩,却在下一秒反扑,符纸瞬间燃成灰烬。
罗公明倒吸冷气:\"连茅山的镇魂符都......\"
\"不是寻常邪祟。\"慕清漪咬破舌尖,一滴精血在空中划出繁复的敕令,\"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——\"
血符成型的刹那,整间屋子亮如白昼。
邵希浑身痉挛,浑浊的眼球突然恢复清明。
\"我这是......\"老将军声音颤抖,目光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慕清漪染血的袖口,\"道长以精血为引?老身惭愧。\"
她试图起身行礼,却被衣领处若隐若现的黑斑扯回椅中——
那分明是西域巫蛊术中记载的\"噬魂咒\"。
窗外狂风骤起,卷着沙砾拍打窗棂。
慕清漪的声音穿透风声:\"有东西在蚕食老将军的魂魄。\"
邵知章\"唰\"地拔出佩刀,刀刃上雷纹闪烁:\"何方妖孽?\"
刀锋划过虚空,竟带出一串幽蓝火星。
慕清漪眯起眼睛——雷击木淬炼的兵器,看来邵府早知府中有异。
\"亡魂夺舍需满足三个条件,其一……\"慕清漪突然抓起案上茶盏砸向博古架。
\"咚\"的闷响中,一尊青铜龟应声落地。
黑雾顿时从龟甲缝隙喷涌而出,刹那间漫过众人头顶,所过之处烛火诡异地明灭不定。
“这青铜龟是今科状元所赠!”王氏惊呼后退,绣鞋踩碎了地上的茶盏。
慕清漪剑指青铜龟:\"这便是第一个条件,亡魂夺舍所用的载体。\"
话音未落,邵希突然抱头惨叫,十指深深抠进太阳穴。
更骇人的是,那些渗出的血珠竟悬空凝成两个猩红的大字:
楼兰。
城南翰林院外,晨雾如纱幔笼罩着青石板路。
肖悦正倚着车厢壁补觉,马车突然一震,车轮下传来金属碰撞声。
肖悦疼得“嘶”了一声,捂着钝痛的额角,心里的闷气被点燃,厉声朝外头喊道,“你是怎么驾车的?”
车夫连忙告罪,跳下马车检查原委。
天色灰暗,车夫在右侧轱辘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青铜块。
“大人,车轱辘上卡着此物。”车夫将青铜块从门帘缝隙中递进去。
肖悦眯着朦胧的睡眼,不耐烦地接过青铜块。
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龟背,肖悦瞳孔骤然紧缩——那只本该在邵府博古架上的青铜龟,此刻又回到他的手中。
\"怎么会......\"
肖悦脸色惨白,双手像被烫了般将青铜龟扔下车,“车夫,快走!”
车夫还未拉紧缰绳,四周突然响起整齐的甲胄碰撞声。
十二名黑甲亲兵从巷口合围而来,为首的青年将军腰佩雷纹刀,正是邵知章。而站在他身侧的青衣道姑,道袍在晨风中翻飞如鹤翼。
\"肖状元好雅兴。\"慕清漪剑尖轻挑,青铜龟凌空飞起,\"大清早来寻这腌臜物事?\"
肖悦喉结滚动,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:\"本官不知......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