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城临时指挥部里,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与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彦胜军指节敲着桌上摊开的城市地图,上面用红色记号笔标注了十几个新设立的治安卡点。
“抓的人越来越多了。”
他的声音很沉。
“昨晚一夜,就抓了三十多个趁火打劫的,还有两个企图冲击粮仓的。监狱快不够用了。”
彦胜军看向主位的李闯。
“我的建议是,建立劳改营。让他们去修缮城墙,清理废墟,也算是废物利用。”
他补充道。
“总不能一直关着,浪费粮食。”
坐在角落里擦拭着匕首的张震头也没抬。
“麻烦。”
刀刃与磨刀石摩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“建营房要人力,要材料。派兵看守要占用作战编制。每天还要供应三餐。”
张震停下动作,用拇指试了试刀锋的锐利度。
“子弹更便宜。”
空气瞬间安静下来。
彦胜军的眉头皱了起来,他想反驳,却又找不到足够有力的说辞。
李闯一直没说话,他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,有节奏地叩击着冰冷的金属桌面。
【叩、叩、叩】。
每一声,都像敲在彦胜军的心上。
终于,叩击声停了。
李闯咧开嘴,露出一口白牙,笑容里带着一股血腥气。
“我同意张震的。”
他拿起桌上一支粗大的记号笔,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,正好覆盖了彦胜军提议的劳改营选址。
“乱世用重典。”
李闯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。
“司令把临城交给我们,不是让我们来当善人的。”
“我们要做的,是让那些还藏在暗处,心里有鬼的家伙,连伸出爪子的念头都不敢有。”
他站起身,双手撑着桌子,身体前倾,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。
“我倒觉得,光杀掉还不够。”
张震的语气依旧平淡,但说出的话却让彦胜军后背发凉。
“应该设立永久刑场,就在广场上。每天固定时间,处决一批。让所有人都看着,天天看,日日看。”
“把恐惧,刻进他们的骨子里。”
李闯闻言,非但没有觉得残忍,反而眼睛一亮。
“这个主意好!”
他一拍桌子,震得水杯嗡嗡作响。
“就这么办!还要搞个直播,全城播放!让那些新来的幸存者,进城第一课,就是学会什么叫他妈的规矩!”
彦胜军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,这两个人已经彻底将司令“以杀止杀”的理念,执行到了最极端的程度。
而他,无力也无权反对。
就在这时,指挥部的门被猛地推开。
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兵冲了进来,因为跑得太急,声音都带着喘。
“报告师长!”
“西面,莞市方向,来了一支车队!”
李闯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。
“多少人?什么装备?”
“只有三辆车,不像军队。他们……他们说自己是‘自由联盟’的使者,想和我们进行……平等对话。”
斥候兵说到最后四个字时,自己都有些没底气。
“平等对话?”
李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他与张震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嘲弄。
“让他们进来。”
李闯重新坐回椅子上,身体陷进柔软的靠背里,双腿交叠着架在桌上,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。
“我倒要看看,这世道,谁有资格跟我们谈‘平等’。”
……
片刻之后,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。
他大概四十多岁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戴着一副金丝眼镜,手里还提着一个棕色的牛皮公文包。
在这间充满了铁血与硝烟味的指挥部里,他显得格格不入。
男人叫赵建华,他走进门后,视线快速扫过室内的三人,最后落在了坐在主位的李闯身上。
他没有被李闯那充满压迫感的姿势吓到,反而微微挺直了腰板。
“想必您就是临城的指挥官,李闯师长吧?”
赵建华的声音温和,带着一种旧时代知识分子特有的腔调。
“我是莞市幸存者组织,‘自由联盟’的特使,赵建华。”
他主动伸出手。
李闯看都没看他伸出的手,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“坐。”
赵建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,但他很快调整过来,自然地收回手,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,从容坐下。
“李师长快人快语,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。”
赵建华将公文包放在腿上,双手十指交叉。
“我们自由联盟,代表着莞市超过三十万幸存者的意愿。”
他刻意强调了“三十万”这个数字。
“我们观察到,贵方在临城建立了一套非常……高效的秩序。我们对此表示尊重。”
“但是,”他话锋一转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我们认为,幸存者聚居地之间,应当是平等互助的关系,而非一方对另一方的强权压迫。”
李闯掏了掏耳朵,脸上写满了不耐烦。
“说重点。”
赵建华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灯光,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
“我们的诉求很简单。”
“第一,我们希望与临城建立自由、对等的贸易关系。我们可以提供临城急需的各类技术人才与工业设备,而你们,需要向我们开放粮食与药品的交易。”
“第二,”他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。
“我们希望贵方的武装力量,能撤出莞市五十公里的范围。我们不希望生活在武装威慑的阴影之下。”
“我们要的,是自由,是不受威胁的生存权利。”
他说完,自信地看着李闯,似乎在等待对方的答复。
指挥部里一片死寂。
彦胜军的表情变得古怪。
张震擦拭匕首的动作,不知何时已经停下,他正漠然地注视着赵建华,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过了许久。
“呵。”
李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。
他缓缓将腿从桌上放下,坐直了身体。
“自由?”
他重复着这个词,像是在品味什么稀罕的东西。
“平等?”
“不受威胁?”
李闯站起身,一步一步,慢慢走到赵建华面前。
他比赵建华高出一个头,投下的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。
“你知道,我们脚下这片广场,昨天死了多少人吗?”
李闯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冰锥,刺进赵建华的耳朵里。
赵建华的脸色变了。
“十七个。”
李闯伸出两根手指,比划了一下。
“他们也想要‘自由’,偷窃的自由,抢劫的自由,强x的自由。”
“然后,我给了他们另一种自由。”
李闯俯下身,凑到赵建华耳边。
“死亡的自由。”
赵建华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,额角渗出了冷汗。
“你……”
“回去。”
李闯直起身,声音恢复了正常的大小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。
“告诉你背后那个什么狗屁‘联盟’。”
“在我们的管辖区里,规则,由我们来定。”
“贸易可以。”
“用你们的技术人才和工业设备,来换我们吃剩下的粮食。”
“至于撤军?”
李闯笑了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“明天,我的装甲师会向西推进三十公里。算是……对你们‘自由联盟’的回礼。”
赵建华猛地站起来,脸上温文尔雅的伪装彻底破碎,只剩下惊怒。
“你们这是独裁!是暴政!你们这是在与所有向往自由的人为敌!”
“说完了?”
李闯掏出一块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,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。
“张震。”
“在。”
角落里的身影应声而起。
“送客。”
李闯说完,转身走向指挥部内间,不再看赵建华一眼。
“如果我们的‘客人’腿脚不便,或者路上想看什么不该看的风景。”
“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