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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墨,冷月悬空,将上京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银辉之中。

街道沉寂,唯有零星的巡逻骑兵在远处的巷道穿行。

耶律屋质倚在马车内,半阖着眼,神色懒散。

今日的朝议颇为冗长,南北藩王兵权削减之事虽已占得先机,但朝堂上的沉默,比那些直接反对的言辞更让人玩味。

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玉扣,脑中思索着今日几位重臣的态度变化,唇角微微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。

正当他思索之际,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锐利的破空声。

“护驾!”

伴随着一声厉喝,马匹嘶鸣,一支羽箭破风而至,带着凌厉的劲道直射马车!

耶律屋质眼睫微动,几乎是本能地偏了偏头,利箭擦着肩膀而过,撕裂衣袖,在他的肩上留下一道血痕。

鲜血渗出,染红衣衫一角。

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,眼神波澜不惊,遗憾地叹了口气:“啧,真是浪费好箭。”

外头护卫们已经拔刀列阵,将马车团团围住,眼神警惕地搜寻四周。

第二波箭雨紧随而至,护卫们迅速挥刀格挡,一时间刀光箭影交错,气氛紧绷至极点。

“保护大人!”

护卫头领怒喝,亲自上前,以刀锋击落迎面而来的箭矢。

耶律屋质却依旧端坐在车内,抬手随意地拨开车帘,斜睨着外面的混乱景象,目光淡淡:

“急什么?再等等,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。”

他的声音不高,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,像是在观赏一场拙劣的演出。

护卫头领一愣,随即压低声音:“大人,敌踪不明,怕是埋伏,属下建议先行撤退!”

耶律屋质轻笑了一声,指尖敲了敲车壁,慢悠悠道:“连人都没见到就撤?未免太不给他们面子了。”

他话音未落,远处屋檐上闪过一道黑影,紧接着,几道身影迅速向黑暗中撤去,显然是见刺杀未遂,已然准备脱身。

护卫头领一咬牙,刚要下令追击,却听耶律屋质懒洋洋地道:“让他们走。”

护卫头领错愕:“大人?!”

耶律屋质伸手摸了摸肩膀的伤口,神色悠然,随手抄起那支嵌在车壁上的箭,指尖摩挲着箭头,似笑非笑:“能用这种箭的人不多,真要取我性命,怎会连人都没射透?”

护卫头领皱眉,低声道:“大人是说……他们不是真想杀您?”

耶律屋质轻轻掂了掂箭身,语气意味不明:“若真想要我死,箭上便不会空空如也。”

他轻描淡写地翻转箭头,露出光滑无刻痕的箭身:

“这箭上既无毒,也无铭记,甚至连出自哪家工坊都未留下痕迹。太干净了,干净得……不像刺客的手法。”

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护卫头领一眼,语气随意:“这像是刺杀吗?”

护卫头领一时语塞,随即脸色一沉,咬牙道:“是警告。”

“嗯。”耶律屋质似是赞许地颔首,慢条斯理地抚平被箭划破的衣袖,声音淡淡:

“只是警告的话……手段未免太粗糙了。”

他随手将箭掷回车内,眼神幽深如潭,意味深长地笑道:“看来,有人开始急了。”

护卫头领深吸了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焦躁,沉声问:“大人,我们需不需要回禀陛下,请求彻查?”

耶律屋质闻言,微微勾起唇角,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:“何必呢?”

他靠着车壁,轻轻合上眼,语调带着散漫的意味:“要查也是他们来查,何必让我动手?”

护卫头领一怔,随即回味出他话中的意思,眼神微微一凝。

“传出去。我在上京遭遇刺杀,伤得不重,但箭法极准。”耶律屋质轻描淡写地开口,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护卫头领目光微闪,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,心底不禁一寒。

大人这是……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此事,逼得那幕后之人不得不出面自证清白?

这一手,借刀杀人,甚至连刀都不必自己磨。

护卫头领深吸一口气,恭敬拱手:“属下明白。”

耶律屋质摆摆手,语调懒散:“回府吧。”

马车缓缓驶入夜色之中,车内一片沉寂,唯有耶律屋质轻敲着膝上的玉扣,唇角微扬,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棋局已起,落子无悔。

书房内,灯火沉沉,将房梁的阴影拉得极长,映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血腥味。

耶律屋质静静地坐在案前,外袍未曾换下,肩上的纱布隐隐透出一丝暗红。风透过半开的窗户轻拂他的鬓发,夜色沉沉,他的眼神比夜色更深,落在案上的那枚带血的箭头上。

指腹轻叩桌面,节奏不疾不徐,仿佛思考着一盘漫长的棋局。
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停在门外。

“大人。”

门推开,幕僚李贺躬身而入,目光扫过案上的箭头,神情微变,沉声问道:

“属下听闻您遇刺,特来探望。伤势可有大碍?”

耶律屋质目光微垂,似是随意地移开了视线,声音低缓:“皮肉伤。”

李贺迟疑了一瞬,仍旧走近一步,目光扫过他肩上的伤口,神色不由得更沉了几分。他知道,若非这次伤势不同寻常,以大人的性格,绝不会轻易让他们知晓。

耶律屋质轻轻推了推案上的箭头,淡淡道:“看看。”

李贺上前一步,接过箭头,指腹摩挲着锋锐的箭锋,眉头微蹙:

“精工所制,材质极佳,力道足以穿透甲胄……”他顿了顿,眸光微沉,“可上面没有任何标记。”

“无标记,便是最显眼的标记。”耶律屋质轻描淡写地道,语气不带丝毫情绪起伏,“藏头露尾,反倒像是故意留下的痕迹。”

李贺心头一凛,低声道:“大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
耶律屋质敛目,薄唇微抿,片刻后,缓缓道:“时机,地点,手法……他们知道刺杀我不可能成功。”

李贺心下一沉,脊背微微绷紧:“……试探?”

“亦或是警告。”耶律屋质指尖轻叩桌面,声音不疾不徐,仿佛随意交谈,“但比起手段,更有意思的是,他们以为我会如何回应。”

李贺隐隐察觉到什么,试探性地问道:“大人认为……与近日兵权之事有关?”

耶律屋质淡淡瞥了他一眼,神情未曾波动:“你觉得呢?”

李贺立刻收敛思绪,不再贸然揣测,而是垂眸沉思。

许久,他才低声道:“若大人此刻反击,必会惊动朝堂,若南北大王借机倒打一耙,恐怕更添波澜。”

“所以……该如何做?”耶律屋质慢慢问道,语气似乎漫不经心,眼神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。

李贺屏息片刻,斟酌道:“或许,需按兵不动,静观其变。”

耶律屋质微微一笑,像是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:“嗯。”

他语调轻缓,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寒意:“有人想让我知难而退,也有人在看着,想知道我会如何反应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箭头上,意味不明地道:“既然如此,便让他们看看吧。”

李贺听得心头一紧,深吸一口气,低声道:“属下明白。”

烛火微晃,映得耶律屋质的侧脸沉稳如冰,透着一股笃定的冷意。

权谋的暗流涌动,正逐渐揭开冰山一角。这局棋才刚刚开始。

……

出九,天气转暖,萧钰的院子里,氤氲的热气升腾,混合着浓郁的香辣气息,在寒意未尽的夜里格外勾人食欲。

铜炉中的红汤咕嘟作响,切得极薄的羊肉顺着筷子落入滚烫的汤底,刹那间便卷成一团,散发出诱人的香味。

白衍初从外头回来,披着夜色,带来一条新鲜的消息:“慎隐大人昨夜遇刺了。”

正夹着豆皮的萧钰闻言,动作一顿,箸筷轻敲着碗沿,语调不咸不淡:“死了没?”

“伤了;”白衍初随手接过花舞递来的温酒,吹了吹杯沿上的浮沫,慢悠悠地补充,“伤得不算严重。”

萧钰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:“那可真是遗憾呢……又错过了一次天上掉金子、死未婚夫的好机会。”

花舞忍着笑,假装咳嗽,迅速低头往锅里添了一盘羊肉。

封崎抬眼看了看她们二人,最终还是默默低头吃肉,选择不参与这场危险的对话。

白衍初微微挑眉,笑得颇有深意:“听你这口气,是很希望这金子砸下来?”

“砸不砸下来对我来说没差,主要是……”萧钰抬眼睨他一眼,懒洋洋道,“你不觉得,每次这种人死不了,都挺可惜的吗?”

白衍初轻轻晃着杯中的酒,哂笑一声:“说得好像,你跟人家有多深的血海深仇似的。”

萧钰嗤笑,没接话,继续低头捞锅里的羊肉。

酒过三巡,夜色更深,萧钰状似随意地开口:“你去过府经厅了吧?有什么结果?”

正要将肉送入口中的白衍初,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,旋即慢悠悠地笑道:

“你是想问府经厅对于最新的调整推进得如何,还是想问陆叁的近况?”

萧钰神色不变,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:“你说呢?”

白衍初眯起眼,眼里带了点揶揄,故意吊着她的胃口:

“这几天,把他扔到刘夙那边不闻不问的,你就一点不想知道,他过得怎么样?”

萧钰冷哼了一声,语气不以为然:“有什么可问的。在我门前跪了这么久,刘夙的人要是能让他好过,才怪了呢。”

封崎点点头,接过话茬:“他仍然不愿意与我同花舞组队,能落到陆叁兄弟身上的任务,都是最要命、最艰难的那种。”

萧钰低头吃肉,没搭话。

白衍初意味深长地盯着她,敲了敲桌面,拿腔拿调地清了清嗓子,换来萧钰的一记冷眼。

“衍初哥,说吧!”花舞掩唇一笑,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,“我想听——”

白衍初朝她眨了眨眼,二人心照不宣。

“陆叁不愧是咱们少楼主亲手调\/教出来的,一点都不低调。”白衍初故意顿了顿,拖长了尾音。

萧钰抬眼扫他,眸光如刀,面色几许不耐,语气凉凉:“吊人胃口很好玩吗?”

“当然。”白衍初笑得漫不经心,“尤其是看你憋着不问,又明明想听的时候。”

萧钰懒得搭理他,继续吃肉。

白衍初见她这副态度,耸耸肩,终于不再卖关子:

“全堂口的任务,不分大小,什么玩命的,他就接什么。看似没套路,实则认死理儿——冲着升鬼刹去的。这才半个月,任务完成数就已达九成,再拿下一个玄字以上的任务,就能换到鬼刹护肘了。”

萧钰听着,嘴角微微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白衍初挑眉,察觉到她笑意里并没有欣慰,反而带了点别的意味,忍不住问: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我欣慰啊!这不是挺好?!”萧钰语调懒洋洋的,眼尾微微挑起,“孩子有闯劲儿,总比畏首畏尾强。”

花舞惊讶:“晓,你这话说得,好像自己有多老似的……你不也就比陆叁大一岁?”

萧钰怔了怔,思索片刻,点头:“……也是。”

可能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对陆叁有责任,不由自主就把他当成“孩子”了。

白衍初瞧着她的表情,意兴阑珊地笑了:

“所以‘孩子他妈’,你就这么放任不管?不怕哪天他真把命搭进去?”

这话听似调侃,实则藏着一丝探究。

白衍初知道,萧钰的嘴巴再硬,也不会真的对陆叁的死活毫不在意。

萧钰垂下眼帘,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,语气依旧倨傲:

“他要是这么早就把自己玩死了,那反倒让我失望了。”

白衍初听完,顿了顿,随后轻嗤一声:

“也是。晓的亲传弟子,可不会这么容易折了。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神忽然变得严肃,“这次的任务,可能是他至今遇到的最棘手的一宗。”

“最近有什么特别棘手的任务,却又安排了不那么合理的等级,不凑巧地落在了受排挤的人身上?”

萧钰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,凤眸微抬。

白衍初双手环抱在胸前,剑眉微蹙,沉默片刻,缓缓点头。

火锅的热气蒸腾,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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