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烟雨,似乎总也下不尽。
沈薇薇和墨九霄乘坐的马车,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。
那枚“镇魂安魄符”被她贴身收藏,带着妙因师太的嘱托和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他们原计划再有半日,便可抵达栖霞山外围,然后由墨九霄的人引路,进入水月庵。
然而,就在他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
“吁——!”
一匹浑身汗湿、口吐白沫的快马,嘶鸣着停在了他们的马车前。
马上的信使翻身下马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车窗边,声音嘶哑而急促:
“沈……沈姑娘!墨九公子!京……京城出事了!侯爷……侯爷他……”
信使上气不接下气,脸上满是惊惶和疲惫。
沈薇薇和墨九霄对视一眼,心中皆是一沉!
宁远侯出事了?!
墨九霄率先掀开车帘,沉声问道:“莫慌!慢慢说!侯爷怎么了?”
那信使喘息了半晌,才从怀中取出一封被汗水浸湿的、火漆封口的急信,双手颤抖地递了过去。
“这是……这是侯爷府管家亲笔……八百里加急……”
墨九霄接过信函,迅速拆开,一目十行地扫过。
他的脸色,瞬间变得无比凝重!
沈薇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,紧张地看着他。
“怎么了?”
墨九霄抬起头,看向沈薇薇,眼神复杂,声音低沉得可怕:
“白灵儿……逃了。”
“什么?!”沈薇薇失声惊呼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!
白灵儿逃了?!怎么可能?!宁远侯不是已经加强了看管吗?!
“信上说,”墨九霄将信递给沈薇薇,语气冰冷,“她借白芷溪之身,用苦肉计骗取了守卫的信任,然后……趁机刺杀了守卫,逃出了别院。”
沈薇薇接过信纸,手指微微颤抖。
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,显然写信之人心神不宁。
她快速地阅读着,越看脸色越是苍白。
信中详述了白灵儿是如何利用白芷溪的身份和表演,一步步诱骗侍卫开门,然后暴起发难,以及她是如何熟悉别院布局,在重重围捕中,最终从一个极其隐蔽的狗洞逃脱……
而最让沈薇薇心惊肉跳的是信的最后一段——
“……侯爷亲自追捕,不料遭其从暗处用淬毒暗器偷袭,伤及左臂,毒性猛烈,已……已陷入昏迷,人事不省……府医束手无策……恳请沈姑娘与墨九公子……速回……”
宁远侯……重伤昏迷?!
沈薇薇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,手中的信纸几乎要拿捏不住!
虽然她一直告诫自己,要警惕宁远侯,要记住前世的仇恨。
可当真正听到他身受重伤、性命垂危的消息时,她的心,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揪紧了!
一种莫名的恐慌和……担忧,瞬间攫住了她。
“他……他怎么样了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“信上说,毒性凶猛,府医束手无策。情况……恐怕不容乐观。”墨九霄沉声道,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沈薇薇的反应。
沈薇薇的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也失去了血色。
她的脑海中,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宁远侯那双深邃的眼眸,他笨拙的关怀,他义无反顾的维护……
还有……在护国寺外,他将她紧紧护在身后,对她说“刀山火海,我都陪你闯”时的坚定……
这些画面,如同潮水般涌来,让她心乱如麻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必须立刻回去!”沈薇薇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无论如何,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宁远侯就这么……
墨九霄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,眸色深了深,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。
“水月庵之行,看来只能暂缓了。”他当机立断,“当务之急,是先回京控制局面,救治宁远侯。白灵儿既然已经逃脱,又顶着白芷溪那张脸,她在京城,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浪。”
他立刻对外面的手下下令,改变行程,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!
马车调转方向,朝着来路疾驰而去。
归途,变得异常的沉闷和压抑。
沈薇薇靠在车壁上,闭着眼睛,却无法平息心中的波澜。
她既担心宁远侯的伤势,又对白灵儿的狠毒和层出不穷的手段感到心悸。
那个女人,简直如同打不死的毒蛇,一次又一次地从绝境中挣扎出来,带着更深的怨念和更疯狂的报复欲。
墨九霄则在一旁,时而闭目调息,时而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,向京城的“潜龙”组织下达着指令,安排着回京后的一切事宜。
他的存在,如同一根定海神针,让沈薇薇在慌乱之中,勉强能保持一丝冷静。
马不停蹄,日夜兼程。
终于,在数日之后,他们再次踏入了京城的地界。
还未进入宁远侯府别院,便能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和肃杀气氛。
别院门口,守卫比之前更加森严了数倍,来往的下人也都行色匆匆,脸上带着惶恐不安的神色。
沈薇薇的心,越发沉了下去。
她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冲下马车,在墨九霄的搀扶下,疾步朝着宁远侯的卧房走去。
一路畅通无阻。
管家早已得到消息,在门口等候,见到沈薇薇和墨九霄,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,老泪纵横。
“沈姑娘!墨九公子!你们可算回来了!侯爷他……侯爷他快不行了!”
沈薇薇的心猛地一沉,不及多问,立刻推开了卧房的门。
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。
房间内光线昏暗,宁远侯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,双目紧闭,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,嘴唇干裂起皮,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。
他的左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,但依旧有暗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。
府医和几个丫鬟垂手立在一旁,皆是一脸的无助和绝望。
看到宁远侯这副形容枯槁、命悬一线的模样,沈薇薇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。
她的心中,竟然……竟然诡异地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……松了一口气的感觉?
就好像,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块沉重的石头,突然减轻了几分。
是因为……他如今这副样子,暂时无法再用那种强势而直接的方式来影响她,来逼迫她了吗?
是因为……他暂时无法再干涉她与墨九霄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了吗?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,快得让她几乎抓不住。
但那瞬间的轻松感,却是真实存在的。
然而,下一秒,这种莫名的感觉便被更强烈的担忧和一种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。
愧疚?不忍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她自己也分不清楚。
她只知道,看着这个曾经在她生命中扮演了如此重要(无论是爱是恨)角色的男人,如今像一截枯木般躺在那里,生死未卜,她的心,还是会痛。
“让我看看。”
沈薇薇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走到床边,伸出手,搭上了宁远侯的手腕。
指尖触及之处,一片冰凉,脉搏微弱而散乱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她的脸色,瞬间变得无比凝重。
这毒……好霸道!而且,似乎还夹杂着某种……她从未见过的诡异气息。
墨九霄一直站在她身后,默默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,以及她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他的眼神深邃如海,让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。
宁远侯的生死,白灵儿的威胁,传国玉玺的秘密,以及……他们三人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。
京城的这场风暴,因为宁远侯的重伤,似乎……要进入一个全新的,也更加难以预测的阶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