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气如同淬毒的长针,顺着龟裂的地缝往下钻。地窖底炸开的深坑里腾起的霜烟已经沉得推不动了,坑底那潭凝结的墨蓝冰浆坨子还黏糊着,粘稠的、如同冻死了的蛇蜕皮般的墨蓝色冰纹一圈圈地绕在浆坨表面。坑壁冻结的冻泥缝子深处还在往出渗着稀汤儿似的墨绿冰水,“滴答…滴答…”地砸在冰浆坨上,那冰坨表面就凝出一层粘手的墨绿冰膜。
坑边不远处,李十三如同被冻毙的野狗蜷在烂泥坑洼里。口鼻喷出的血沫子糊了半张脸,冻成一大块暗红冰壳子。腰后那一大块隔着厚破袄都鼓突着的墨蓝冰包,冻得硬的像玄冰坨子嵌在肉里,隔着烂棉花都透出股粘滞的死蓝,寒气重得周围脏泥地都凝出了一圈惨白发青的冰花碴儿。
枯草烂叶堆深处盖着的那株雪灵芝,通体流转的白光早就没了刺眼劲儿,像快烧烬了的油盏,颤巍巍地在茎叶上抹着层温吞的玉色。那点微弱的光晕还搭在李十三那破袄腰后的烂冰坨子上,一丝丝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白气就从灵芝根子里扭出来,慢吞吞地往那墨蓝冻疤皮肉里钻。冰包底下那块死肉每次被白气点着,就“嗡”地哆嗦一下,跟往滚油锅里丢冰块似的,震得李十三整个人跟着弹。
“嘶…”坑壁上头,韩魁那半张肥脸从炸塌的地窖顶豁口子边探下来,豹子眼死钉在坑底灵芝和边上死狗样的李十三身上,油光光的脸皮抽抽着,粗粝的嗓子压成了风箱:“操…老神仙留下的东西…硬货…硬货!弄…弄上来…” 他肥厚油腻的巴掌死攥着冻得黢黑的窖壁土棱子,指缝里抠出冰碴泥粉簌簌往下掉。
老鸹头的脸像块冻裂的干茄子皮从韩魁肥脑袋后头冒出来,贼亮的三角眼飞快地在墨蓝浆坨子和雪灵芝上溜了一圈,又扫过地上只剩半口气的李十三,喉头干咽了口冰渣子气,压着破锣嗓子:“…头儿…那冰煞坨子…”
“用钩子!裹厚了!离…离那死人远点钩!” 韩魁腮帮子咬筋突起,眼珠子往边上那几个冻成冰疙瘩的杂役死尸上剜了一眼,牙缝里挤出毒蛇嘶气似的声儿。
老鸹头哆嗦着从怀里掏出裹着厚冻皮的绳钩,钩子头上也密密实实地缠了皮套子。旁边的狗剩也绷着脸摸出个裹得差不多的钩爪。皮钩爪坠着绳甩进坑底,小心翼翼地扒拉开一层冻结的烂草枯叶碎冰,钩尖哆嗦着勾进雪灵芝根系底下冻硬了的黑泥坨子里。
钩爪卡进冻泥,“咔吧”一声细响。
嗡——!!!
一声极其极其沉闷、仿佛大地深处冻冰层被巨物撕裂的闷爆!骤然在坑底最深处的玄冰脉眼之中炸开!
随着闷爆!
那滩如同活物般缓慢搏动的墨蓝冰浆坨子!猛地向内狠狠一缩!如同心脏被巨力攥握!
紧接着!
嗤啦——!!!
粘稠如同万千毒蛇翻滚纠缠的墨蓝冰纹!猛地如同暴怒的蛛网!从浆坨核心悍然向四周爆裂铺展!
无数条凝练粘稠的墨蓝冰雾如同无数贪婪的毒蟒!从爆开的冰浆坨里钻出!带着撕裂寒魂的死亡嘶鸣!瞬间就扑向了钩爪!吞噬向雪灵芝!更要命的是其中数道最凝练的墨蓝煞雾!如同有灵性般!直取地上蜷缩昏迷的李十三!目标!正是他腰后那道如同裂开渊口的墨蓝冻伤!
地窖坑底骤然掀起墨蓝色的死亡冰雾漩涡!刺骨的腥腐煞气瞬间淹没了一切!
“操!” 韩魁喉咙里破风箱似的惊叫被冰煞吞噬!老鸹头和狗剩手里勒着绳子的枯爪如同被烙铁烫着!剧痛让钩索瞬间脱手!两人惊恐地向后踉跄倒爬!
就在那数道最浓稠的墨蓝煞雾即将彻底淹没雪灵芝、吞噬李十三的千钧一发!
“哐——!!!”
李十三那只深埋在污血冻泥里的枯爪!指关节猛地向内狠狠一蜷!死死抠在掌心深处、一直攥着未曾松开的——那块承载着混沌神鼎本源碎片的硬疙瘩!
仿佛垂死熔炉被投入了最后一块淬火玄冰!被那恐怖冰煞刺激!碎片内部那早已龟裂沉寂到近乎死灭的混沌鼎纹!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混蒙光焰!
嗡——!!!
如同宇宙核心炸裂!一口沉重!古朴!却凝缩到仅剩三寸!布满了龟裂焦痕的混沌鼎影!如同投影法则本身!悍然自他掌心碎片核心爆发!瞬间膨胀!凌空悬停在坑底半空!恰恰护住了下方蜷缩的躯体!更将雪灵芝连同那扑来的墨蓝煞雾!一同笼罩在鼎口幽深的混沌熔炉旋涡之下!
鼎影凝空!
炉口混沌涡流转!
一股无与伦比!如同混沌初开磨碾亿万星辰的吞噬炼化意志!悍然降临!
噗嗤嗤嗤——!!!
那漫天扑卷、缠绕吞噬的墨蓝煞雾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核心的黑洞!瞬间被无形的吞噬巨口撕扯、抽吸!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强行拽入那口三寸混沌鼎炉之内!
污秽!阴毒!破魂的冰煞毒源被强行吞入鼎炉!
鼎炉内部!那布满了焦黑龟裂的混沌道纹瞬间亮至灼白!如同熔炉核心被投入了剧毒的燃料!轰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炼化光焰!
噗噗噗——!!!
混沌熔炼光焰所至!
墨蓝煞雾中蕴含的阴邪腐毒、破魂死念如同滚油泼雪!瞬间被净化焚炼!化作缕缕腥臭无比却又带着浓烈硫磺焦味的黑烟!从鼎炉边缘缝隙疯狂逸散!
但同时!
那被纯净冰煞本源!
凝练!磅礴!精粹!
却在混沌熔炉至高的炼化意志下被强行剥离、提纯!如同矿渣洪流中淘洗出的冰髓玄金!化作一丝丝更加凝练、更加纯粹、却失去了凶戾意志、只剩下冰寒本源精粹的能量流!
嗡!
三寸混沌鼎炉猛然一震!
如同被强行填充了过度能量!炉壁所有龟裂的焦痕骤然亮起混沌的熔炼血光!
紧接着!
鼎口旋转的混沌涡流猛地倒卷!
噗——!!!
一股凝练到如同实质!
精纯!温和!如同凝冻的玄玉甘露般的冰魄本源灵气!
带着被混沌熔炼之力强行柔化的沉凝生机!
如同初融的寒泉!
又似新铸的冰髓!
无视阻碍!轰然灌入!
直透身下!
李十三那濒临彻底僵死碎裂的丹田气海!
冰冷与生机交织的精纯灵流,如同寒冬腊月里从雪山顶上刚刚化开的第一线温热水流,贴着冻裂的河床缓缓注入。李十三丹田深处那片被死沉冰壳层层包裹的“混沌冰脉”被这暖流浸润,瞬间微微地抽抖了一下。经脉内冻得死硬的气血碎块子,也随着这温流的冲击,发出细碎冰裂开的“咔嚓”微响。
“呼…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却如同冰层最深处终于透出活气的喘息,艰难地挣出了他那被冰血污壳封死的唇缝。
破败的腰身底下一直盘踞着的那块死硬墨蓝冰包,被这股精纯温和的冰灵气流一冲,如同万年冻土被春泉淌过,僵冷的皮肉微微地、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。
就连心口里那颗被冻得发木的血核,都跟着这缕温流轻轻搏动了一下。每一次搏动,都带出星星点点的微暖,熨帖着被严寒刺得麻木的肺腑。
混沌鼎影悬在半寸空中,三寸炉口残余的墨蓝冰毒黑烟还在丝丝缕缕的往外冒,被炉壁龟裂处烧白的混沌道纹光焰死死炼化掉。悬在鼎底下方的雪灵芝像是被吸去了最后一点精气,茎叶上流转的白光彻底没了光泽,枯草叶子般蔫塌塌地耷拉着,连带着根部散出来的那点稀薄白气,也彻底断了。
韩魁那只抠在窖壁烂土棱上的肥爪哆嗦着,被冻得龟裂的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子,又结成了冰溜子。眼珠子几乎要从眶里蹦出来,死死钉着半空上悬的那口三寸破鼎虚影。
“操…他娘的真有…真有宝贝…!”他喉管深处拉风箱似的挤出带着浓痰味的破音,嗓子眼儿像是被冻裂了,声音抖成了北风吹烂窗户纸的调子。肥厚的腮帮肉抽搐着,浑浊的豹子眼里烧着的那点子贪婪火苗燎得更凶猛,几乎压下了对坑底炸出来的那滩死煞墨冰的惊惧。那眼神,像是从冻肉案板里死命抠出一块热乎血肠的饿狗。
缩在他胳肢窝后头的老鸹头被震得后槽牙都在抖,那双贼溜的三角眼死钉在破鼎上,眼里的精光几乎也要穿透那鼎影上的黑裂纹子。枯干的手爪子在袖筒子里头一个劲地哆嗦着掐算,指肚上冻裂的血口子扯得生疼,他倒像是没知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