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,萧煜靴底碾着青砖缝里的鼠形刻痕转了半圈。
阿福提着气死风灯往墙根贴,忽见灯影里窜出两只灰鼠,拖着靛蓝色黏液钻进墙洞。
\"爷,这耗子尾巴沾的......\"阿福话没说完,萧煜的鎏金匕首已经挑开墙头苔藓。
靛蓝毒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,蜿蜒痕迹最终消失在斑驳的墙绘里——褪色的招财鼠捧着紫茎铃兰,花蕊处结着层冰晶似的盐霜。
萧煜指尖沾了点盐霜捻开,突然冲着墙洞吹了声流里流气的口哨。
砖石轰隆挪开时,腐臭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,二十步外的灯笼摊上,七八个戴傩戏面具的人齐刷刷转头。
\"两位生面孔啊。\"卖灯笼的老妪咧嘴露出黑牙,竹骨灯笼照出她脖颈蔓延的紫斑,\"买路钱得翻倍——最近查功德碑的官爷可多得很。\"
阿福正要摸钱袋,萧煜突然按住他手腕。
银纹腰带在灯笼下晃出虚影,他歪头时,易容后的蜡黄脸扯出个轻佻笑:\"婆婆腰间挂的驱疫香囊,用的是城南乱葬岗的尸油吧?\"鎏金匕首啪地挑起个灯笼,\"巧了,三日前瘟疫死的刘侍郎......\"
老妪的灯笼杆猛地戳向萧煜咽喉,被他反手用《南疆异草录》挡住。
书页间簌簌落下些靛蓝色粉末,沾到灯笼纸立刻蚀出个鼠形破洞。
摊子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,面具人们像见了鬼似的纷纷退开。
阿福趁机拽着萧煜钻进暗巷,身后传来老妪气急败坏的尖叫:\"是影阁的毒老鼠!\"
黑市真正的模样此刻才显露出来。
腐烂的药材堆成小山,穿金戴银的药贩子们蹲在阴影里磨刀,琉璃瓶装的蛊虫在血色灯笼下泛着幽光。
萧煜突然停在一处挂着\"暹罗香\"木牌的摊位前,摊主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扭曲成蜈蚣状。
\"紫茎铃兰?\"刀疤脸敲了敲翡翠烟杆,火星溅在萧煜袖口的银鼠纹上,\"官爷们扫了三天黑市就为找这个,剩下的存货嘛......\"他伸出三根手指,\"三千两,现银。\"
阿福倒吸冷气的声音被萧煜的笑声盖过。
京城第一纨绔此刻活脱脱是个市井无赖,他踢翻装犀角的箩筐,踩着满地药材凑近刀疤脸:\"陈侍郎今早刚在功德碑下埋了八千两买命钱,您这价......\"
寒光乍现!
五把淬毒短刀从药材堆里刺出,萧煜旋身时银纹腰带甩出蓬靛蓝色毒雾。
阿福的短棍刚架住两人,后背突然一凉——刀疤脸的翡翠烟杆里竟弹出截利刃,直取他后心。
\"躲开!\"
萧煜的鎏金匕首掷出时带着破空声,却见斜刺里飞来三枚铜钱,精准打偏了烟杆和短刀。
阿福踉跄着撞翻药柜,几十个琉璃瓶噼里啪啦炸开,各色毒粉混着蛊虫糊了打手们满脸。
\"以靛蓝毒液混赤芍丹灰,萧阁主这手'鼠雀散'倒是越发精进了。\"青衫人从梁上飘然而下,腰间玄铁牌闪过\"百草\"二字。
他抬手甩出个瓷瓶,正在抓脸的刀疤脸突然僵住,紫黑血水从七窍涌出。
萧煜接住飞回来的匕首,刃尖还在滴血:\"我当是谁,这不是三年前被药人咬烂裤脚的......\"
\"闭嘴!\"青衫人猛地掀开斗笠,露出张被毒斑侵蚀的脸,\"紫茎铃兰长在鼠路尽头,但今夜想要这东西的,可不止影阁。\"他弹指射向萧煜的银针突然转了个弯,钉住只试图扑向阿福的血色蛊虫。
刀疤脸的尸体此时开始诡异抽搐,皮肉下鼓起数十个游走的肉瘤。
青衫人皱眉踢了脚尸体:\"你惹上的是南疆尸蛊贩子,他们卖货前都会在买家身上种......\"
话没说完,萧煜突然扯开阿福的衣襟。
少年锁骨处赫然有个针眼大的红点,周围皮肤已泛起蛛网状青纹。
\"解药换紫茎铃兰。\"萧煜的匕首不知何时抵在了青衫人喉间,脸上却还带着笑,\"百草堂叛徒偷练禁术被毒虫反噬的滋味,可不如我家阿福做的糖渍梅子好吃。\"
青衫人盯着刃尖的靛蓝色毒液,突然沙哑地笑起来。
他甩出个竹筒砸在萧煜怀里,筒内紫茎铃兰的花瓣上还凝着夜露:\"我要你取......\"
后半句话化作耳语消散在血腥气里。
萧煜瞳孔骤缩,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,阿福看见自家公子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闪过森然杀意。
青衫人退入阴影前,弹指点燃了满地的毒粉。
血色火焰腾空而起时,萧煜袖中滑出个糖盒,盒底赤芍丹化开的糖衣正巧淹死只试图靠近的蛊虫。
\"爷,他说要什么?\"阿福攥着紫茎铃兰的手在发抖。
萧煜把糖盒塞进他染血的衣襟,鎏金匕首挑开扑来的火星:\"要咱们去刨陈侍郎祖坟呢。\"他笑得肩膀直颤,仿佛在说今晚醉仙楼的花酒不错,余光却瞥向黑市尽头某盏突然熄灭的青铜灯。
血色渐渐爬上弦月,第二波更鼓声响起时,紫茎铃兰的香气混着尸臭味飘出高墙。
五里外土地庙的功德碑突然裂开道缝,陈侍郎今早亲手刻的名字正巧碎在\"强征\"二字上。
青衫人指节叩在竹筒底部的\"陈\"字烙印上,三更天的露水沿着筒壁滑进萧煜掌心。
阿福刚要开口,忽见公子垂眸时睫毛抖落些靛蓝色粉末——那是影阁阁主真正动杀心的征兆。
\"北邙山往西三十里,陈氏祖坟的镇墓兽嘴里含着块冰魄。\"青衫人从袖中抖出半张泛黄舆图,萧煜瞥见边角绘着的蛇衔灵芝纹,突然想起上月沈清歌捣药时被炉火燎焦的袖口也沾过这个纹样。
阿福的惊叫被夜枭嘶鸣盖过,萧煜反手用匕首挑破自己袖口。
靛蓝毒雾腾起的瞬间,二十步外磨刀的药贩子突然栽进药材堆,后颈插着根沾满糖渍的银针。
\"子时三刻开棺。\"青衫人甩过来的铜钥匙擦着萧煜耳畔飞过,钉死只血红色蛊虫,\"冰魄遇热即化,沈姑娘给疫区配的退热方子里,怕是还缺这味药引。\"
萧煜舌尖顶开糖盒,把最后一颗糖渍梅子咬得咯吱响。
阿福看见月光在公子喉结上滚了滚,那声含糊的\"成交\"混着梅核吐进墙缝时,远处功德碑下的野狗突然开始刨土。
寅时的北邙山飘起细雨,萧煜踹开镇墓兽脑袋时,阿福正往守墓人茶壶里倒蒙汗药。
青铜兽口中的冰魄泛着幽蓝,照出公子易容成陈府管家模样的蜡黄脸——连下巴那颗长毛痣都与真人分毫不差。
\"爷,这冰魄...\"阿福的惊呼卡在喉咙里。
冰魄融化的蓝雾中突然浮出密密麻麻的蛊虫卵,萧煜的鎏金匕首已先一步挑破自己中指,靛蓝色血珠滴在雾里竟烧出焦糊味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,萧煜突然扯过阿福滚进盗洞。
陈侍郎嫡子的咆哮震落洞壁土渣:\"哪个杀千刀的敢动我陈家龙脉!\"火把光亮照进来时,阿福惊恐地发现公子脖颈正以诡异角度扭曲——分明是那日沈姑娘演示针灸时提到的\"锁喉症\"模样。
\"大、大公子!\"萧煜沙哑的嗓音惊得阿福后颈发凉,\"老奴追查盗墓贼至此...\"他颤巍巍举起半块冰魄,蛊虫卵在火光中噼啪爆开,\"这贼人竟用南疆邪术...\"
陈府侍卫的呕吐声里,萧煜袖中滑出个药瓶。
阿福嗅到沈清歌特制的驱疫香,突然明白公子为何要冒险保留半块冰魄——疫区高烧不退的孩子们,此刻正在等这味能镇魂退热的药引。
卯时的黑市飘起炊烟,青衫人蹲在琉璃瓦上磨药杵。
萧煜抛过来的冰魄裹着糖纸,在晨光里泛出琥珀色:\"你要的冰魄,沈姑娘要的铃兰。\"
\"萧阁主倒是会讨价还价。\"青衫人突然掀开药篓,紫茎铃兰的露水正巧滴在冰魄上。
靛蓝色烟雾腾起时,阿福看见公子用糖纸接住烟雾凝成的药粉——正是沈清歌前日飞鸽传书里求的\"凝露散\"配方。
返程的马车上,萧煜摩挲着药瓶底部的针眼小字\"清歌\"。
阿福突然发现公子耳后易容的边角翘起片真实肌肤,那处结着新月状疤痕——去岁沈姑娘替他挡暗器时,金簪头也是这般形状。
\"爷,糖渍梅子...\"阿福话没说完,萧煜突然按住他手腕。
车帘缝隙间闪过道青灰色衣角,晨雾里飘来丝熟悉的尸油味。
公子指尖的靛蓝毒粉在药瓶上画出个鼠形印记,唇角却扬起温柔弧度:\"回疫区前,总得给沈大夫捎些干净吃食。\"
药瓶突然被塞进阿福染血的衣襟,萧煜掀帘跃出马车的刹那,二十步外的包子铺蒸笼同时炸开。
滚烫雾气中,三把淬毒铁钩擦着公子的银鼠纹腰带钉入车辕,钩尖的蛊虫卵在晨光里泛着和冰魄同样的幽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