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的夏天闷热得像个蒸笼。蝉鸣撕扯着午后的空气,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。钱胜赤膊蹲在修理铺门口的小马扎上,汗珠顺着脊椎沟往下淌。他手里捏着把半秃的螺丝刀,正跟一台老式\"海燕\"牌收音机较劲——这玩意儿的主人是个退休老教师,非得要听傍晚六点半的评书联播。
\"钱师傅,能修好不?\"老教师摇着蒲扇,眼巴巴瞅着。
\"电容烧了俩,波段开关接触不良...\"钱胜头也不抬,紫瞳在强光下几乎看不出异样,只隐隐倒映着电路板复杂的铜箔走线,\"得换件,加急的话...三块五。\"
\"成!成!\"老人忙不迭掏钱,\"您手快点儿,今儿个是《三国》'火烧赤壁'!\"
钱胜应了一声,目光却扫过收音机外壳内侧一处不起眼的刻痕——一个极简化的齿轮图案。这不是普通标记,是\"牧笛手\"早期成员惯用的联络暗号。这台收音机,恐怕是故意送来的探路石。
三个月了。
自试车场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湮灭后,洛阳城似乎恢复了平静。\"铁牛\"的残骸被秘密清理,傀儡士兵的灰烬混入尘埃,周正阳和他背后的阴影仿佛从未存在。只有钱胜和陈诗知道,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。
\"守器修理\"的招牌在阳光下有些褪色。铺子里堆满待修的半导体、电风扇、闹钟,空气里混杂着松香、焊锡和机油的味道。平凡得近乎刻意。但墙角立着的那根白蜡杆,杆尖暗金残片寒光内敛,无声提醒着另一个世界的重量。
后门帘子一掀,陈诗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进来。她剪了更短的头发,脖颈线条利落,锁骨下方那个古老的守器印被衣领遮住,只隐约透出一点轮廓。她把碗往钱胜手边一搁,顺势瞥了眼那台\"海燕\"收音机。
\"有味儿?\"她声音压得极低,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划过——那里藏着剑阁特制的匕首。
钱胜用沾满松香的手指敲了敲那个齿轮刻痕:\"老物件了,锈味儿重。\"这是他们约定的暗语,\"锈味儿\"代表\"牧笛手\"残留痕迹。
陈诗眼神一凛,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蒲扇给钱胜扇风:\"天热,当心中暑。王大柱家那台缝纫机送来了,卡线卡得邪乎,像是里头进了耗子。\"她朝后院努努嘴。
钱胜会意。王大柱是少数知道部分内情的老工人,他家的缝纫机,是传递信息的幌子。他三两口喝完绿豆汤,冰凉的甜意压下心头的燥热:\"这就去瞧瞧。\"
后院天井搭着凉棚,堆满回收的废旧零件。那台老\"蝴蝶\"牌缝纫机摆在阴凉处。陈诗警惕地守在通往前铺的门边,钱胜熟练地拆开机头。在梭芯盒的夹层里,果然摸到一个用油纸裹着的薄铁盒。
打开铁盒,里面没有字条,只有几片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碎片,边缘带着高温熔融的痕迹。碎片入手冰凉,但钱胜的指尖刚触碰到,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带着强烈干扰性的能量脉冲便顺着神经窜了上来!
嗡——
脑海深处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!沉寂的地脉感知瞬间被激活,视野边缘闪过模糊的碎片——扭曲的金属管道、闪烁的仪表盘残骸、还有一角印着\"三一二\"字样的破碎铭牌!是那个基地的残骸!
\"怎么样?\"陈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
钱胜摊开掌心,露出那些碎片:\"甘肃来的'土特产'。'三一二'的坟头让人刨了,有人在废墟里翻找东西。\"他捏起最小的一片,紫瞳聚焦在放大镜下,\"看这切割痕,激光打的。普通盗匪没这设备。\"
陈诗拿起一片,指尖的守器印微微发烫,传递来一丝残留的、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:\"是他们...半机械体的能量残留。还没死绝。\"
两人陷入沉默。蝉鸣声更响了,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穿透力。试车场的胜利不过是斩断了伸出的触手,本体仍在暗处蠕动。
\"老皮匠呢?\"钱胜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。爆炸后,那佝偻的身影就消失了。
陈诗摇摇头:\"剑阁那边也联系不上。他最后插进控制台的那把'钥匙'...是守器一脉失传已久的'镇脉杵',本该在剑阁主器旁供奉。\"她眉头紧锁,\"他到底从哪弄到的?又为什么...\"
话未说完,前铺突然传来老教师焦急的喊声:\"钱师傅!钱师傅!您快听听!这声儿不对啊!\"
两人对视一眼,迅速回到前铺。那台\"海燕\"收音机已经装好,正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。老教师脸色发白,指着收音机:\"就刚才!调台的时候!里头有个声儿...像...像好多人在哭!尖得很!就一眨眼!\"
钱胜不动声色地调大音量,戏曲唱腔悠扬婉转。他手指搭在调谐旋钮上,紫瞳深处微光流转,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微弱信号——一段高频噪音,频率结构与修理铺那台诡异收音机发出的脉冲高度相似!是某种...定位信标?
\"许是串台了,天热信号不稳。\"钱胜笑着宽慰老人,手下却飞快地将这段频率特征刻入脑海,\"修好了,您试试评书台。\"
老人千恩万谢地抱着收音机走了。铺子里只剩下钱胜和陈诗,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雨前夕。
\"冲我们来的。\"陈诗肯定地说。
钱胜走到工作台前,拿起白蜡杆。暗金残片触手冰凉,却隐隐与那高频噪音产生微弱的共鸣。\"不止。\"他看向门外灼热的街道,\"刚才那信号...是广播式的。他们在找东西。\"他顿了顿,紫瞳中闪过一丝明悟,\"或者说...在'唤醒'什么。\"
陈诗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——洛阳拖拉机厂那高耸的、早已停用的烟囱在热浪中微微晃动。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浮上心头。
\"铁牛...\"她喃喃道。
钱胜握紧了白蜡杆。杆尖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,压下了夏日的燥热,也压下了心头的不安。当铁牛沉默,去倾听大地的回声。可如果那沉默之下,是更深沉的假死呢?
他拿起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,开始擦拭工作台上散落的零件。铁屑、铜末、断裂的齿轮...在普通人眼里是垃圾,在他眼中却是这座城市最真实的脉搏。而此刻,这脉搏里混入了一丝不祥的杂音。
\"把王大柱的'缝纫机'修好。\"钱胜的声音平静无波,手中的抹布擦亮了一个锈迹斑斑的轴承,\"告诉他,耗子洞找到了,得下点猛药。\"
陈诗点点头,眼中锐光再现。药材铺的后院里,那些看似寻常的草药,有些能治伤,有些...也能杀人于无形。
阳光将\"守器修理\"的招牌晒得滚烫。门前的青石板上,一滴汗水落下,转瞬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。蝉鸣依旧,仿佛在宣告着,这个漫长的、危机四伏的夏天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