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王烈轰走以后,毛承杰对王承恩和骆养性说:“两位钦差大人,并不是我不留情面,只是如今鞍山堡危如累卵,不容有半点差池,稍有差池,大家都会丧命于此,别无选择,只能狠心这么做!”
骆养性又恢复了八面玲珑的样子,走过来拍拍毛承杰的肩膀说:“陛下圣旨上说的明白,授予你全权处理辽东事务的权利!别说王烈本来就有嫌疑,即便是没有,为了鞍山军民的安全,排除隐患也是理所应当的,不用解释,我们自然理解!”
王承恩也表达了支持毛承杰想法。
毛承杰抱拳道:“谢谢两位钦差的理解和支持,我想请两位担当义勇团的监军,监督军纪,惩治不法,记录军功,不知二位大人可愿意受累?”
王承恩和骆养性对视一眼,同时抱拳道:“感谢王千户的信任,身为大明之臣,共同抵御外敌义不容辞,别说是监军,即便是充当前线一名小卒,一样会奋不顾身,尽心竭力的……”
“两位大人高义!我代表全团感谢两位大人的慷慨相助!”毛承杰再次抱拳感谢,两人也是赶紧还礼,大家客客气气。
毛承杰叫来许杰对两位钦差道:“此人是我义勇团的参谋长,负责全军的军纪,就让他辅助两位大人,行使监督之权!”
许杰赶紧抱拳行礼,王承恩和骆养性虽然不知道参谋长是什么样的职务,但毛承杰介绍了,他们也没有端着架子,赶紧叫许杰免礼。
毛承杰见到监军的人员已经配置齐全,他再次抱拳道:“刚才王烈也说了,我团内的百户刘宗佑父子曾经给过他情报,如果王烈是奸细的话,刘宗佑父子也是同党,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,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,还请你们三人前去捉拿刘宗佑父子,查明此事的真相!”
“原来如此呀!”王承恩和骆养性再次对视一眼,终于明白毛承杰让他们当监军的目的。
刘宗佑的叔叔原是辽东锦衣卫千户,也是毛承杰的老上司,虽然调离了辽东,但是肯定根深蒂固,他不愿意树敌太多。
骆养性二人被别人当枪使心里有些不高兴,但还是应承了下来,让许杰去抓人,由他们来审问。
再说王烈,他被毛承杰以胁迫的姿态,驱赶着踏上前往金营的路。
他的内心被绝望笼罩。彼时的他,只觉自己的生命恰似那风中摇曳、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,痛苦如同汹涌的潮水,一波接着一波,几乎将他淹没,令他几近精神崩溃的边缘。
每迈出一步,都像是在泥沼中艰难跋涉,满心都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无助。
然而,在这漫长且充满煎熬的行进途中,王烈的心境在不经意间悄然发生了转变。
他于恍惚间突然意识到:既然伸头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那么不如干脆一些!
尽管自己是在被逼迫的情况下无奈前来,但金营中的众人对此却全然不知。此刻,他身为大明派出的使者,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,皆代表着大明的威严与颜面。
若就这般蓬头垢面、狼狈不堪地踏入金营,定会沦为金人的笑柄,遭人轻视,届时,即便死去,也只会落得个窝囊至极的下场,死后恐怕都难以瞑目。
念及此处,王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根破旧的缰绳,牵着身旁那匹瘦骨嶙峋、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的老马,脚步迟缓而沉重地缓缓来到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旁。
他作为一介文人,哪里受过这样的虐待,被那个丘八打得浑身疼痛。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,像是许久未曾活动过身体一般。
他俯身蹲下时,他的膝盖发出 “嘎吱” 一声轻响,双手微微颤抖着浸入清澈见底的溪水中。溪水冰凉刺骨,瞬间让他的双手失去了知觉。
他捧起一掬凉水,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扑在自己满是憔悴与疲惫的脸上。那冰冷的触感,恰似一道闪电,瞬间划过他混沌的脑海,让他在刹那间清醒了几分。
他开始仔细地擦拭着面庞,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污渍,仿佛要借着这冰冷的溪水,将自己所遭受的所有屈辱与绝望一并洗净。
王烈缓缓站起身来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目光落在自己那身已然破旧且沾满灰尘的官服上。他伸出双手,轻轻抖落官服上的尘土,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执着。
他将官服上的褶皱逐一抚平,每一个动作都极为专注,仿佛第一次穿上官袍一样无比庄重。
他对着溪水,缓缓梳理着自己那凌乱的发髻,将一缕缕发丝小心翼翼地理顺,而后拿起发簪,一丝不苟地将头发固定好,然后郑重的戴上乌纱帽。
做完这一切,他微微低下头,审视着自己在溪水中的倒影。水中的他,他的脸颊依然红肿,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坚定。确认自己仪表堂堂后,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,深吸一口气,跨上那匹老马,稳稳地朝着金营的方向走去。
王烈抵达了金营。他挺直腰板,努力让自己的身形看起来更加挺拔,以大明使者的身份,声音洪亮且清晰地高声报上自己的名讳。
守卫的金兵听到是使者以后,不敢私自做主,迅速向里送信。
阿敏倒没有让他久等,就让卫兵带他进营。
踏入营帐的那一刻,只见金军大营十分高大威严,卫兵腆胸迭肚十分雄壮,手持刀枪,杀气腾腾,王烈只觉得无数仇恨的目光向他身上扫过,惊得他后背冷汗直冒。
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,反而激起了文人的傲骨,他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,坚定地迈出步伐。
来到大帐,只见一个威武雄壮的大汉坐在主位之上,旁边站着很多凶恶的武将和士兵。一股威严和杀气压迫地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王烈深吸一口气,向主位上的大将抱拳行礼道:“我乃大明都察院御史王烈,此次前来是带着我大明皇帝陛下的诚意而来,不知将军是何人?”
“大胆!你只不过区区六品官,见了大金国二贝勒为何不跪?”李永芳跳出来大喝。
“这人就是二贝勒阿敏?”王烈抬头仔细的看了几眼,他重新一个长揖,动作不疾不徐,沉稳而大气,尽显大明上国使者应有的风范。
然后,他抬起头,神色变得镇定自若,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:“吾乃大明使者,今日前来,是奉吾皇之命,与贵部商讨退兵之事。上邦之臣不拜下邦之君。更何况我们大明并未承认努尔哈赤的汗位,你我并未邦交,何必需要按品级行跪拜之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