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新燕啄泥掠过宫墙,沈砚身着崭新的正二品绯袍立于丹陛之下。皇帝将刻有螭纹的银印重重按在授官文书上,朱批的\"都水监总督兼领三边防务\"字样在阳光下泛着金光:\"沈卿家护关有功,这西北山河往后便交托给你了。\"
与此同时,椒房殿内的鎏金香炉飘出龙涎香,苏陌璃捏着凤印的手微微收紧。当太监宣读完\"着太子妃暂摄六宫事\"的圣旨时,她望着镜中愈发威严的面容,想起昨夜萧忆痕在书房说的话:\"母妃被打入冷宫后,后宫不能再乱。\"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护甲,她突然唤来贴身宫女:\"去传江良媛,本宫有话问她。\"
江若云踏入椒房殿时,绣着并蒂莲的裙摆还沾着晨露。自姐姐江若雪因罪被囚永巷,她在太子东宫始终谨小慎微。\"娘娘召见...\"话音未落,苏陌璃已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:\"听说你想探望江若雪?\"
\"回娘娘,\"江若云扑通跪地,发间的珍珠步摇撞出细碎声响,\"明瑶公主已满六岁,臣妹想着...毕竟是血亲...\"
\"血亲?\"苏陌璃冷笑,翡翠镯子撞在桌案上发出清脆声响,\"当年礼亲王府谋逆,江若雪私通外敌,这些你都忘了?\"她起身逼近,鎏金护甲几乎擦过江若云苍白的脸颊,\"不过看在你侍奉太子勤勉的份上,明日巳时,让永巷的嬷嬷带你去。记住——莫要多嘴。\"
第二日正午,永巷的铜锁应声而开。江若云提着食盒踏入昏暗的院落,正撞见萧明瑶蹲在墙角,用木炭在青砖上画着什么。小女孩闻声转头,眉间的朱砂痣在阴暗中格外醒目,像极了记忆中姐姐抱着她躲避追杀的那个雨夜。
\"姨母!\"萧明瑶扑进她怀中,粗布衣裳下的肩胛骨硌得人发疼。江若云红着眼眶打开食盒,将桂花糕递到孩子手中,余光瞥见屋内的江若雪——曾经明艳动人的女子,如今鬓角已生白发,正望着窗外枯树出神。
\"姐姐...\"江若云哽咽着开口,却被江若雪抬手制止。她指了指萧明瑶,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眼中满是警惕。直到确认看守的嬷嬷走远,才从被褥下摸出半块带血的帕子,上面用指甲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:\"右相余孽...西北...\"
话未说完,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。江若云慌忙将帕子塞进袖中,只见苏陌璃的贴身宫女冷着脸踏入:\"江良媛,太子妃娘娘召你即刻回宫。\"
暮色渐浓时,沈砚在西北行辕展开密报。信笺上的字迹晕染着水渍,却依然清晰可辨:\"右相党羽未除,当心粮草...\"他望着案头皇帝新赐的虎符,耳边突然响起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。窗外,西北的风沙拍打着帐幔,远处的烽火台隐约闪烁,恍若这场暗流涌动的博弈,从未真正停歇。
咸安十二年深秋,霜风卷着枯叶扑打在昭阳殿朱红廊柱上。萧东珍攥着鎏金护甲的手微微发颤,望着对面端坐在湘妃竹榻上的苏陌璃:\"皇嫂,元哥儿与玉姐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,您看...\"她话音未落,案头的鎏金香炉突然炸开一朵火星,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飞起。
苏陌璃转动腕间新换的冰种翡翠镯子,目光扫过萧东珍鬓边新添的银丝。这位之前和离的公主虽顶着崔国公府儿媳的头衔,可崔家近年来在漕运上屡屡与苏家作对,倒是个棘手的棋子。\"元哥儿文韬武略,玉姐儿兰心蕙质,\"她轻笑一声,指甲划过案上摊开的《百官谱》,\"正巧我兄长家的嫡孙嫡女也待字闺中。\"
萧东珍瞳孔骤缩。苏显宗嫡孙苏明哲在翰林院素有才名,嫡孙女苏明姝更是京中贵女典范,这看似门当户对的姻缘,实则是将崔苏两家牢牢捆在一起。她想起昨夜崔国公在书房摔碎的茶盏:\"苏家人步步紧逼,咱们得找机会...\"
\"皇嫂这提议甚好,\"萧东珍福身行礼,珍珠流苏晃出细碎银光,\"只是婚事繁杂,还需从长计议。\"她余光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宫娥,知道这消息不出半日便会传遍六宫。
三日后,苏府传出消息:苏明哲与苏明姝将分别与崔国公府嫡孙崔元、嫡女崔玉交换庚帖。消息传开那日,右相府残党在城郊废宅密会的密报也送到了沈砚手中。西北行辕内,沈砚摩挲着密信上\"苏崔联姻恐生变数\"的字迹,想起江若雪用血帕传递的警告,突然将案头沙盘上的西北防线标识重重一推。
而在椒房殿内,苏陌璃正看着绣娘赶制的喜服纹样。水红绸缎上的金线鸳鸯栩栩如生,她却突然扯断丝线:\"把并蒂莲换成连理枝。\"宫女们面面相觑,不敢多言。窗外,暮色渐浓,宫墙将最后一缕阳光切成碎片,洒在萧东珍送来的谢恩帖上,\"永结秦晋之好\"六个烫金字在阴影中忽明忽暗。
当夜,崔国公府书房内,崔元攥着退回来的西北商路文书,指节泛白:\"苏家人这是要卡死我们的命脉!\"崔国公望着墙上先祖画像,苍老的声音带着寒意:\"明日去拜访太子,就说联姻之事...还需再斟酌。\"烛火摇曳间,父子俩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,恰似这场裹挟着利益与权谋的姻缘,从一开始便暗潮汹涌。
冬月初三,凛冽北风卷着细雪掠过京城,却掩不住崔、苏两府门前的热闹喧天。崔国公府张灯结彩,朱漆大门上贴着烫金双喜,八抬大轿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;而一街之隔的苏府亦是锣鼓喧天,喜烛将琉璃瓦映得通红。这场由太子拍板的联姻,终究还是冲破了重重阻碍,在漫天飞雪中如期而至。
三日前,崔国公拄着雕花檀木杖踏入东宫,胡须因怒意微微颤抖:\"殿下,这桩婚事太过仓促!犬孙与苏家小姐从未谋面,如此草率...\"
\"国公此言差矣。\"萧忆痕放下手中的奏章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\"苏崔两家联姻,于国于家皆是美事。如今西北未平,朝堂暗流涌动,正需勋贵同心协力。\"他抬手示意太监呈上密函,\"何况,右相余孽仍在伺机而动,难道国公想看着这些乱臣贼子坐大?\"
崔国公望着密函上右相党羽勾结外敌的铁证,脸色瞬间煞白。他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,有人在城郊看到柳氏余孽的踪迹。沉默良久,他终于长叹一声:\"老臣...遵旨便是。\"
大婚当日,崔元骑着高头大马,胸前红绸花在风雪中轻轻摇晃。他望着花轿中若隐若现的苏明姝,想起初次见到她是在宫宴上,那女子手持团扇,立于梅树下吟诗的模样,宛如画中仙。盖头掀开的刹那,苏明姝抬眸,眼中星光璀璨:\"崔郎,往后还请多多指教。\"
而崔玉与苏明哲的婚礼同样隆重。苏明哲握着崔玉的手,轻声道:\"听闻姑娘擅画,改日愿与姑娘共绘山河。\"崔玉脸颊绯红,低头不语,心中却泛起丝丝甜意。
婚宴上,萧忆痕端起酒杯,朗声道:\"今日苏崔联姻,实乃我朝之幸!愿两家永结同心,护我云国江山!\"众人纷纷起身,高呼\"万岁\"。苏陌璃望着席间谈笑风生的众人,轻轻转动腕间的翡翠镯子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这场联姻,终究是将崔家牢牢绑在了苏家的战车上。
然而,在这喜庆的氛围中,却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。永巷深处,江若雪望着远处的灯火,怀中的萧明瑶早已熟睡。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眉间的朱砂痣,低声呢喃:\"明瑶,你可知道,这场看似美满的姻缘背后,藏着多少算计...\"
而在城郊的破庙里,几个黑影围坐在一起。为首之人冷笑一声:\"苏崔联姻又如何?等我们的计划成了,这天下...还指不定是谁的!\"寒风呼啸着灌进破庙,吹灭了烛火,黑暗中,唯有一双双泛着寒光的眼睛,如同饿狼般盯着京城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