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辰时,乾清宫的铜鹤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。萧忆痕刚批复完沈砚关于西北马政的奏折,便见李福海疾步而入,尖着嗓子禀道:\"陛下,扬州盐商林正弘求见,言称有要事相告!\"
皇帝手中的朱笔一顿。林正弘之名,正是前日选秀名册上那位\"贤德之女\"的父亲。他抬眼望向殿外阴晴不定的天色,沉声道:\"宣。\"
随着宫门外的通报声,林正弘身着簇新的绸缎常服,头戴同色方巾,脚步却略显踉跄地踏入殿内。叩拜时,金丝绣着云纹的袖口扫过青砖,腕间的翡翠扳指在阳光下闪过幽光。\"草民林正弘,叩见陛下!\"
\"林老爷免礼。\"萧忆痕靠在龙椅上,目光如炬,\"听闻你专程从扬州赶来,所为何事?\"
林正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,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:\"陛下明鉴!草民此次进京,是要状告...状告刑部侍郎周德!\"此言一出,殿内空气瞬间凝固,李福海手中的拂尘都忘了挥动。
林正弘颤抖着展开文书,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银钱往来:\"周大人借选秀之名,威逼草民献上半数家财,否则...否则便说小女德行有亏,永不许踏入宫门半步!\"他想起前日深夜,周家管家带着黑衣侍卫闯入府中,寒光闪闪的刀刃抵在女儿脖颈的模样,声音不禁哽咽,\"草民虽为商贾,却也知礼义廉耻,选秀本是为陛下选贤,不该成了贪官敛财的由头啊!\"
萧忆痕的脸色愈发阴沉。他猛地将案上的奏章扫落在地,怒斥道:\"好个周德!朕将选秀大事交予礼部和刑部,竟养出这般蛀虫!\"龙纹靴重重踏过金砖,惊得林正弘浑身一颤。
\"李福海,即刻传周德进宫!\"皇帝转身望向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,沉声道,\"再去请皇后与太子,此事...需从长计议。\"他握紧腰间的螭纹玉佩,想起苏陌璃前日提醒\"莫让选秀成了结党的由头\",心中杀意翻涌——看来这朝堂的水,比他想象中更深。
林正弘跪在原地,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他望着皇帝袍服上翻飞的金龙,突然想起女儿临别时的话:\"爹爹莫怕,陛下是明君。\"此刻,他只能将身家性命,都押在这一句传言上了。
殿外惊雷炸响,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。李福海领着侍卫匆匆而去,萧忆痕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钉在林正弘呈上的文书上,那些用朱砂圈出的银钱数目,在雨光中刺得人眼疼。林正弘伏在地上,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雨声,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。
片刻后,周德大袖翻飞地踏入殿门,未及行礼便高呼:\"陛下!这定是奸商造谣,妄图扰乱选秀大计!\"他瞥见林正弘手中的文书,脸色瞬间煞白,却仍强撑着争辩:\"草民之言也可信?分明是他行贿不成,反咬一口!\"
\"住口!\"萧忆痕猛地拍案,震得案头镇纸滚落。他将文书狠狠甩在周德面前,\"自己看看,这些记录与户部账册出入几何?\"周德颤抖着拾起文书,指尖触到熟悉的字迹——那正是自己心腹幕僚的笔迹。
就在此时,苏陌璃头戴凤冠,携太子萧则链匆匆赶来。皇后目光扫过殿中剑拔弩张的众人,立刻明白局势凶险。她示意太子稳住林正弘,自己则轻声对皇帝道:\"陛下,此事牵连甚广,若贸然处置,恐生变故。\"
萧则链上前扶起林正弘,温声道:\"林老爷且宽心,父皇定会秉公处理。\"少年太子身上的蟠龙纹玉佩随着动作轻晃,倒让林正弘想起女儿常戴的玉镯,心下稍安。
萧忆痕深吸一口气,强压怒火道:\"周德结党营私、贪赃枉法,证据确凿。即刻革职下狱,严查同党!\"他转头吩咐李福海:\"传旨刑部尚书,连夜彻查!\"
周德瘫倒在地,仍在垂死挣扎:\"陛下饶命!这都是...都是礼部尚书苏显宗的主意!\"此言一出,殿内再度哗然。萧忆痕瞳孔骤缩——礼部尚书苏显宗乃是皇后苏陌璃的母家,与东宫往来密切,此事若牵扯到太子,后果不堪设想。
苏陌璃见皇帝神色凝重,立刻出言:\"陛下,此时当以查清真相为重。太子监国以来勤勉尽责,断不会与贪官同流合污,况且臣妾德父亲断然不会做此事,臣妾求皇上还父亲还苏家一个清白!\"她的声音镇定威严,无形中稳住了局势。
萧忆痕望向皇后,心中稍定,沉声道:\"命沈砚即刻返京,会同大理寺、都察院三司会审!\"他的目光扫过众人,\"朕倒要看看,这朝堂上还有多少魑魅魍魉!\"
雨越下越大,林正弘望着皇帝决绝的神色,终于落下泪来。女儿说得没错,明君在世,终能拨云见日。而在这风雨交加的紫禁城,一场更大的风暴,正随着周德的倒台,在暗流涌动的朝堂上,悄然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