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千钰离去后,东宫书房陷入死寂。萧忆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镇纸裂痕,忽将茶盏重重砸在案上:\"好个未卜先知!粮草转向宁州的消息才传回半个时辰,他竟像早就等着这一刻。\"
萧则链俯身捡起碎瓷,余光扫过父亲紧绷的下颌线。晨光穿透窗棂,在檀木地板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,恰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。\"父亲,\"少年突然开口,\"张崇山副将叛乱,会不会本就在皇祖父的算计之内?\"
话音未落,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暗卫单膝落地,呈上沾着尘土的密函。萧忆痕展开瞬间,脸色骤变——竟是皇帝手谕,命礼亲王即刻入宫,统领京畿戍卫。\"这不可能!\"太子踉跄后退半步,撞倒身后的博古架,玉瓶坠地的脆响惊得萧则链浑身一颤。
少年接过密函,见末尾朱批字迹歪斜,与昨夜紫宸殿里遒劲的御笔判若两人。\"笔迹不对。\"他将密函凑到烛火旁,纸背隐隐浮现出\"宁王\"二字的浅痕,\"有人伪造圣旨!\"
萧忆痕猛地抓住儿子手腕:\"立刻去椒房殿!若礼亲王胁迫母妃拿到虎符......\"话未说完,宫墙方向突然腾起浓烟。侍卫长冲进门高呼:\"殿下!紫宸殿方向传来异响,礼亲王的亲兵已封锁宫门!\"
萧则链腰间玉佩应声而碎。他想起今早萧千钰审视的目光,想起伯父佩剑削断镇纸时那抹森冷的光,此刻终于明白——所谓驰援潼关、慷慨陈词,不过是调虎离山的幌子。真正的杀招,是趁着皇帝病重,夺取象征军权的虎符!
\"带世子从密道走!\"萧忆痕扯下袍角缠住腰间软剑,\"去告诉母妃,就说......\"话音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。东宫后墙轰然倒塌,烟尘中,礼亲王萧千钰身披银甲,手持染血长枪,身后铁甲军的脚步声震得地砖簌簌作响。
烟尘翻涌间,萧忆痕将儿子护在身后,染血的剑尖直指萧千钰:\"十七年前皇后党羽污蔑淑妃,贤妃等人,致使淑妃贤妃等人冤死…三年前皇后党羽构陷你,你暗中谋反的证据确凿!父皇念及手足之情留你性命,你竟不知悔改?\"他的蟒袍被气浪掀动,露出腰间半褪的玉带,\"如今伪造圣旨、封锁宫门,是想弑君篡位吗?\"
萧千钰的银甲在火光中泛着冷芒,长枪挑起满地碎瓷:\"皇兄这话说得可笑!若不是陛下偏袒东宫一脉,我何苦蛰伏至今?\"他忽然仰头大笑,声震屋瓦,\"当年皇后党羽确实想推我上位,但真正将消息泄露给御史台的人......\"
话音未落,碎石堆砌的缺口处传来环佩声响。一位着月白襦裙的妇人牵着少女款步而入,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——正是礼亲王平妻安明玥,身后跟着十二岁的萧白浅,攥着母亲衣袖的手指微微发白。
\"王爷!\"安明玥跪在焦土上,额头贴着青砖,\"您答应过妾身,不会让白浅卷入纷争!\"她抬头时眼眶通红,望向萧千钰的眼神却透着决绝,\"当年皇后党羽胁迫您时,您说过要等白浅及笄后便远离朝堂......\"
\"住口!\"萧千钰的长枪重重戳进地面,溅起火星,\"妇人之见!今日若不取虎符,他日我们父女都要成为东宫的刀下亡魂!\"他突然转头看向萧则链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\"你以为那道伪造的圣旨真是宁王所为?不过是我将计就计......\"
爆炸声再起,整座东宫都在震颤。萧白浅突然挣脱母亲的手,跑到两军对峙的空隙间:\"父亲!皇祖父虽严惩过您,但每年生辰都会赐下您最爱的西湖龙井!您忘了吗?\"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,发间金步摇因颤抖撞出细碎声响,\"还有太子叔父,他曾偷偷让宫人给我送冰糖葫芦......\"
萧忆痕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。记忆突然闪回三十年前,他与萧千钰在御花园斗蛐蛐的场景。那时他们都还年少,没有储君之争,也没有满室刀兵。而此刻萧千钰的铁甲军已将书房团团围住,杀意如潮水般漫来。
\"让开!\"萧千钰的长枪直指女儿咽喉,却在触及发丝的瞬间猛地偏开,枪尖擦着地面划出半丈长的裂痕,\"今日谁也别想阻拦我!\"他突然暴喝一声,身后铁甲军的战靴重重踏地,如死神的鼓点般逼近。
硝烟散尽时,萧千钰的长枪已脱手落地。他望着萧忆痕身后簇拥的御林军,银甲缝隙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青砖上,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。萧白浅瘫坐在地,沾满尘土的襦裙上还留着父亲推搡她时的掌印。
\"萧千钰,念在手足情分,朕免你一死。\"萧忆痕解下染血的蟒袍,露出内里象征储君的四爪暗纹,\"即日起削去王爵,贬为庶人,终身幽禁于城郊寒潭别苑。\"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林若蘅,\"正妃林氏随往,照料起居。若有异动,格杀勿论。\"
林若蘅突然跪地,凤冠上的东珠散落一地:\"谢太子殿下开恩!\"她转头望向丈夫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\"王爷,从此后我们......\"话音被萧千钰的冷笑截断:\"好个手足情深!萧忆痕,你以为幽禁便能高枕无忧?\"他被侍卫架走时,仍在大笑,声浪惊起满院寒鸦。
\"传旨,\"萧忆痕挥袖扫落案头残卷,\"楚烟雨、江若雪身怀皇嗣,即日接入宫中静养。\"他特意加重\"静养\"二字,暗卫统领心领神会,躬身退下。两位侧妃有孕的消息本就蹊跷,如今礼亲王获罪,她们腹中胎儿更成了烫手山芋。
安明玥却突然上前,素白裙裾沾满血迹:\"妾身愿留居宫中,只求太子殿下......\"她哽咽着看向女儿,\"白浅自幼体弱,经不起颠簸。\"萧白浅慌忙爬到父亲脚边,抓住他染血的衣摆:\"父亲!女儿会等您......\"
萧千钰粗暴地甩开女儿的手,却在转身时偷偷塞给她一枚刻着莲花的玉佩。当侍卫的锁链锁住他的手腕,那抹银甲终于消失在宫墙转角。萧忆痕望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,忽想起自己十二岁初见父亲时的场景,心中一软:\"白浅机敏纯善,朕收你为义女,赐号'柔嘉郡主'。\"
暮色渐浓时,萧则链陪着父亲巡视残垣断壁的东宫。萧忆痕弯腰拾起半块破碎的镇纸,忽然轻笑出声:\"当年父皇赐我这镇纸时,说它取自昆仑之巅,坚不可摧。\"他握紧残片,指缝间渗出鲜血,\"却抵不过人心难测。\"
萧则链望着宫墙外渐沉的夕阳,突然想起今早礼亲王府送来的金饼。那些金灿灿的诱饵,终究没能钓起真正的大鱼。而被幽禁的萧千钰,怀孕的侧妃,还有新晋的柔嘉郡主,如同散落在棋盘上的残子,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