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老爷子粗壮的手掌重重拍在程示白肩膀上,力道大得让年轻人身形一晃。
“就该老苏请客!这可是赎罪宴,他敢皱一下眉头我敲断他的腿!”沈老爷子笑着说道。
他捏了捏程示白的手臂,示意有自己在,就没人敢给他气受。
苏盛闻言差点没站稳,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。
老一个沈老头子!居然卖他来做人情!
他看着沈老爷子递来的眼神,立刻堆起满脸褶子赔笑:“该的该的!该我请客的!小程大夫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说越小,视线躲闪着程示白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目光。
程示白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服,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。
要说不介怀那是假的,下午被当众羞辱的画面还在脑海里,但沈老爷子话都说到这份上,拒绝反而显得小家子气。
他勾起唇角,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疏离笑意:“沈老,我这副样子实在不便……”
程示白婉拒的话刚到嘴边,却在看见沈星然失落的眼神时顿住。
他微微眯眼,心中暗笑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扭捏。
“有什么不便!”沈老爷子一把揪住程示白的衣领,指着楼下停着的迈巴赫,“穿上我的衣服!谁敢笑话你,我扒了他的皮!”
老人的白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抖动,活像一头护崽的雄狮。
程示白心中暗叹,这老爷子看似鲁莽,实则精明得很。
用强拉硬拽的方式,既给足了自己台阶,又变相宣示了主权——在这个地界里,没人敢不给沈家面子。
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,他这样安慰自己。
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他整理了下睡袍,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模样,“我先回房间去换个衣服吧,不用穿您的衣服了,谢谢您的邀请。”
“好好好!我们就不进去了!我们在门口等你哈!”沈老爷子笑眯眯地说着,活像一个慈祥的长辈。
二十分钟后,程示白在家里墨迹了半天才换好了衣服出门,他特地选了一套西装,显得正式一些。
如果不是想着礼貌和家教,他是真想再墨迹一会儿拖着不出门啊。
程示白不禁叹了口气,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沈星然眼前一亮,上前夸赞道:“程医生,你这身挺好看啊,你跟衣架子一样。”
她伸手要帮他整理领带,却被程示白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他对这位沈小姐的示好可是不敢接受,谁知道会不会这是一场鸿门宴呢。
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礼貌的半臂之外。
沈星然伸出的手臂都僵在了半空,她没想到只是让苏盛去了一趟医院回来,程示白和自己的关系居然就闹得这么僵了!
沈老爷子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尴尬,他看了半天轻咳一声,打破了两人的氛围说道:“换好衣服了,咱们就快去吧,我位置都定好了!”
“嗯……我们走吧。”沈星然见爷爷解围,这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。
……
醉仙楼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恍若白昼,鎏金雕花的旋转楼梯上。
程示白跟着沈老爷子缓缓而下,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华贵的地方吃饭。
大理石的地面映出他挺拔的身影,周围食客投来好奇的目光,只因为程示白这身西装太过大众,布料也一般,只是靠着他这张脸撑着才不显平凡。
这样身份的人能出现在这里,实在奇怪。
程示白却神色自若,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目光,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。
“程医生随便点!”沈星然殷勤地递上烫金菜单,指尖涂着的红色甲油在菜单上的烫金字处点了点,“这里的佛跳墙用的是三十年陈酿,还有从南海空运的龙虾……”
程示白接过菜单,目光扫过上面动辄四位数的价格,心中暗暗咋舌。
他不动声色地翻到最后一页,指着一碗阳春面:“就这个吧,清淡些。”
沈老爷子顿时吹胡子瞪眼:“胡闹!来我沈家的场子就吃这个?”
老人大手一挥,“把招牌菜都上一遍!小程,今天不吃到扶墙出去,就是不给我面子!”
苏盛坐在对面,局促地搓着的衣角。
他攥着纸巾,因为用力太紧,指节泛出青白。
他几次偷偷抬头看向程示白,张了张嘴又迅速低下头,活像个做错事的孩童。
程示白慢条斯理地用公筷夹起一块东坡肉,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。
他刚要入口,就察觉到对面灼灼的目光。
放下筷子,他抬眸看向苏盛,镜片后的眸光带着几分玩味:“苏老先生,有事直说吧,你这盯着我……”
“没……没事!”苏盛猛地站起,打断了他的话,慌忙之间却碰倒了旁边的酒杯。
红酒在白色桌布上晕开,老人手忙脚乱地擦拭,嘴里嘟囔着:“这能有啥事儿啊?你吃好喝好……”
沈老爷子见状,重重咳嗽一声,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:“程医生,我这老伙计啊,有点偏……”
“沈老先生。”程示白放下筷子,用餐巾优雅地擦拭嘴角,目光平静无波,“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先不提看病的事情了吧,今天发生了这么多……我脑子现在都还有些乱。”
他转头看向苏盛,露出客套的微笑,“不过苏老先生若是愿意,明天我好些了去上班,您来医院挂号,我一定仔细诊治。”
宴会厅里突然安静下来,刀叉碰撞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。
沈星然悄悄拽了拽沈老爷子的衣角,却见老人面色铁青。
但对上程示白不卑不亢的眼神,终究还是泄了气:“好!好!是我老糊涂了!喝酒!喝酒!”
他还小看了这个治了自己病的医生,原本以为对方是软柿子,没想到还有几分骨气!
虽然沈老爷子心有不满,但又对程示白这幅模样有些满意——就是这样不卑不亢的样子,才是他满意的医者!
程示白端起面前的茶水,轻抿一口。
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,冲淡了口中的油腻。
他看着对面如坐针毡的苏盛,心中冷笑——想让他不计前嫌?哪有那么容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