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判者的声音消散后,空间里的寂静像浸了水的棉絮,沉甸甸压在两人耳际。
吴悦能感觉到顾尘搭在她肩上的手在微微发颤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刚才布符阵时透支的体力——他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,滴在她手背,凉得像冬天的冰碴。
\"我们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。\"吴悦仰头看他,喉间发紧。
三天前在旧仓库翻资料时,顾尘推了推眼镜说\"所有阴谋都有漏洞\"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,可此刻他左眼下的血痕还在渗血,镜片碎成蛛网,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伪装。
顾尘没说话,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四周。
石壁上的冤魂残影正一丝一缕消散,露出青灰色的岩面,符阵的核心还在发红,像只垂死的眼睛。
他的呼吸渐渐平稳,指腹在吴悦肩头上轻轻按了按——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,代表\"我没事,继续\"。
吴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半把匕首的刀柄。
刚才刺中黑雾时,那东西的触感像腐烂的棉絮,带着股腥甜的血气,和以往遇到的邪祟都不一样。
她后颈的寒毛又竖起来,这次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某种被盯上的灼烧感。
\"那边。\"顾尘突然出声,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。
他抬下巴指了指左前方——那里有扇半人高的门扉,嵌在石壁里,表面刻满螺旋状的纹路,有些地方泛着青灰,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骨茬。
门楣上的符号还在微微发亮,和刚才符阵核心的红光同频跳动。
吴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忽然想起审判者消失前,核心红光曾亮了一瞬。
她摸了摸腰间的配枪,枪套边缘还沾着刚才搏斗时溅的血,\"你确定?\"
\"符阵的能量流向。\"顾尘摘下破碎的眼镜,用袖口擦了擦右眼——左眼下方的血痕已经凝了,像道暗红的疤,\"刚才布聚光印时,我感觉到灵气在往那个方向牵引。
审判者设局,总不会把出口设在死胡同。\"
他说最后一句时,声音轻得像叹息,可吴悦知道,这是他思考了至少三分钟后的结论。
两人对视一眼,吴悦先迈出一步,顾尘却突然拉住她手腕。
他的掌心滚烫,\"我在前。\"
石壁上的符阵裂痕如蛛网蔓延,每走一步,地面都会发出细碎的崩裂声。
吴悦盯着顾尘微弓的脊背,看他不时弯腰捡起碎石,在墙面上划下简易的标记——这是他探路的习惯,防止在封闭空间里绕圈。
有两次,她感觉有阴冷的气息擦过后颈,伸手去抓却只碰到空气,再看顾尘,他的指尖正掐着张黄符,符纸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。
\"冤魂残留的执念。\"顾尘头也不回,\"伤不了人,但会干扰感官。\"
门扉比想象中更近。
等两人站定在门前时,吴悦才发现那些螺旋纹路不是刻上去的,而是某种类似血管的凸起,摸上去黏糊糊的,带着体温。
她皱了皱眉缩回手,\"这东西...活着?\"
\"是活物的皮。\"顾尘蹲下来,用碎镜片刮了刮门扉底部,刮下一小块暗褐色碎屑,\"闻起来像风干的人皮下的脂肪。
审判者收集的,可能是之前受害者的。\"
吴悦胃里一阵翻涌。
她后退半步,枪口对准门扉,\"打不开就炸了它。\"
\"不行。\"顾尘迅速按住她的手,\"门后的能量波动比外面强十倍,强行破坏可能触发连锁反应。\"他指了指门楣上的符号,\"这些纹路和石壁上的冤魂咒印是同体系的,我之前在核心符阵里见过类似的排列。\"
吴悦看着他低头研究符号的侧影。
他的发梢沾着血,在额角翘成小簇,像朵蔫了的红玫瑰。
三天前在旧仓库,他也是这样弓着背翻资料,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声,说\"凶手在模仿中世纪的审判仪式,可符号顺序错了\"——现在想来,那些错误的符号,或许正是审判者故意留下的破绽。
\"找到了。\"顾尘突然直起腰,指尖按在门扉右侧第三道螺旋纹的交点,\"冤魂咒印的核心是'生门',需要用活人的血引动。\"他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银质小刀,在指尖划了道小口,血珠刚冒出来,门扉上的纹路就像活了似的蠕动起来,泛出幽蓝的光。
吴悦握紧匕首挡在他身侧。
她能听见门扉内部传来类似心跳的声音,一下,两下,第三下时,\"咔嗒\"一声轻响,门轴发出生锈的呻吟,缓缓向内打开。
门后是片耀眼的白。
吴悦下意识眯起眼。
等适应光线后,她发现这里像是被某种力量净化过的空间:地面是纯白的大理石,没有裂痕;石壁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,没有咒印;空气里飘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,和刚才腐血与冤魂的腥气形成刺目的对比。
顾尘的手指还在滴血。
他走进门内,皮鞋跟叩在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回响,\"安全。\"
吴悦跟进去,反手将门带上。
门扉闭合的瞬间,她听见身后传来类似叹息的风声,再回头,门已经消失不见,只留下平整的石壁。
\"这里...不像审判者的布局。\"吴悦摸了摸石壁,触手是冰凉的石质,没有之前的黏腻,\"更像...\"
\"更像有人在保护什么。\"顾尘蹲下来,用指尖沾了点地面的石粉,放在鼻下轻嗅,\"碳酸钙,普通的大理石粉。
但灵气浓度比外面高了三倍。\"他抬头看她,左眼的血痕在白光里显得格外刺眼,\"审判者说'下一轮你们的弱点会被摆上审判台',或许这里就是他说的'审判台'?\"
吴悦的后颈又开始发烫。
她走到顾尘身边,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地面上——在之前的空间里,他们的影子都是模糊的,像被什么东西啃食过边缘。
\"不管怎样,至少暂时安全。\"她扯了扯顾尘的衣角,\"先处理你的伤口。\"
顾尘低头看了看自己渗血的指尖,突然笑了。
他的笑很淡,却让左眼的血痕跟着颤动,\"吴警官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?\"
\"少贫。\"吴悦翻出随身带的医疗包,扯过他的手,\"三天前在旧仓库你还说我'警惕性过剩',现在倒嫌我婆妈?\"
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里散开。
顾尘盯着她低垂的眼睫,看她用棉签轻轻擦拭他指腹的伤口,突然说:\"刚才审判者说'弱点',我想到了。\"
吴悦的动作顿了顿。
\"你的弱点是太想保护别人。\"顾尘的声音很低,混着消毒水的刺痒,\"我的弱点...是太想证明自己能保护你。\"
吴悦的耳尖发烫。
她抬头时,正撞进他的视线里。
他的右眼在镜片碎片后微微发亮,像块被擦净的黑玉,\"所以下一轮审判,他会让我们在保护彼此和保护更多人之间做选择。\"
空气里突然浮起细不可闻的震颤,像有人在极远处拨动了一根锈迹斑斑的琴弦。
顾尘的手指瞬间收紧,握住吴悦的手腕。
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升高,不是因为伤口,而是因为某种即将到来的警觉。
\"来了。\"顾尘轻声说。
吴悦站起身,将半把匕首插进腰间,又检查了一遍配枪。
她看向顾尘,他已经戴上了备用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深潭,\"无论如何,我们都不会放弃。\"
顾尘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。
他的指尖还沾着消毒水的凉意,\"我知道。\"
空气里的震颤越来越清晰,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苏醒。
石壁上的珍珠光泽开始消退,逐渐露出下面青灰的岩面——和他们刚进来时的黑暗空间,竟是同一种石质。
吴悦握紧顾尘的手。他的手很凉,但很稳。
他们并肩站在逐渐暗下去的光明里,听着那震颤声越来越近,像某种古老的钟摆,正缓缓对准他们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