腐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,顾尘走在最前,靴底碾过一片带着幽蓝荧光的苔藓。
吴悦跟在他右侧,警棍前端的战术灯扫过树干,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尘粒——那不是灰尘,是某种半透明的絮状物,像被揉碎的星光。
神秘人落在最后,每走一步都要扶着树干喘气,他的指尖在树皮上擦过,暗红脉络便如活物般蜷缩着避开,像是畏惧他身上某种气息。
古树的轮廓在幽光中逐渐清晰。
这棵树粗得离谱,三人合抱都未必能围拢,树皮皲裂如老龙鳞,每道缝隙里都渗出幽蓝的光,像被无数盏小灯从内部点亮。
当他们站在树前时,顾尘终于看清树干中央嵌着的东西——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,表面流转着与幽径相同的蓝光,晶体内部有暗纹游走,像血管里流动的血,又像某种被封印的活物在挣扎。
\"就是它。\"神秘人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\"我祖父的笔记里提过,契约之根...是整片森林的命门。\"他伸手想去触碰,却在离晶体三寸处顿住,指尖微微发颤,\"但笔记里没写,触碰它会怎样。\"
顾尘蹲下身,从口袋里摸出之前捡到的黑羽。
羽毛边缘还沾着金斑,那是被净化之光灼蚀的痕迹。
他将羽毛对着晶体,幽蓝光晕里,黑羽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——和树干上的暗红脉络如出一辙。\"诅咒的源头。\"他低声说,\"如果摧毁它,你的诅咒应该能解除。\"
吴悦的警棍在掌心转了半圈,金属与皮肤摩擦出轻响:\"但你看那些树。\"她用警棍尖端点了点旁边的白桦树,原本扭曲的树干正在恢复笔直,树皮上的暗红脉络退得干干净净,\"之前这些树被诅咒操控,现在晶体发光,它们反而正常了。
要是毁掉核心...\"她没说完,但顾尘明白她的意思——就像拆炸弹时剪错导线,可能引爆更危险的东西。
风突然转了方向,带来一阵青草香,和青铜殿外那片净化后的草地一模一样。
顾尘抬头,晶体表面的蓝光突然剧烈波动,在三人脚边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他深吸一口气,伸手按在晶体上。
寒意顺着指尖窜进骨头。
顾尘的瞳孔骤然收缩,那不是普通的冷,是灵魂被浸入冰窟的冷。
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:暴雨倾盆的山巅,穿黑袍的男人站在祭台中央,手中握着与晶体相似的物件;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涌来,发出尖啸,被黑袍人挥手吸入物件中;最后一个影子挣扎得最凶,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,她的脸在顾尘眼前放大,瞳孔里映着的,竟是神秘人的面容。
\"审判者...\"顾尘踉跄后退,手背抵在树干上才稳住身形,\"这晶体是审判者用来封印违背契约者的囚笼。
那些被诅咒的灵魂没消失,都被困在这里面。\"
神秘人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:\"我曾祖父说...家族是因为触怒了森林之灵才覆灭的。
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灵,是审判者。\"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\"他们利用我们看守森林,又把我们的祖先当祭品封进这里。\"
吴悦举起警棍重重砸向晶体。
金属碰撞声像敲在青铜上,震得她虎口发麻,晶体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。\"硬得离谱。\"她甩了甩发疼的手腕,\"得想别的办法。\"
顾尘蹲下身,用黑羽在腐叶上划出几道痕迹。
他之前注意到,幽径的光流和树干上的符文走向完全一致,那些暗红脉络退去后,树皮上隐约露出更古老的刻痕——是某种已经风化的阵法纹路。\"用符文阵。\"他指着树干上若隐若现的刻痕,\"这些是封印阵的残迹,重新激活它们,应该能削弱晶体的防御。\"
三人开始分工。
顾尘踩着腐叶堆,踮脚记录树干上的符文排列,吴悦举着战术灯给他照明,光斑扫过之处,符文便像被唤醒般微微发亮。
神秘人则扯下衣角,蘸着自己的血(他说契约者后裔的血能激活古阵),在晶体周围的地面绘制缩小版的阵图。
他的手在抖,每画一笔都要停顿很久,血珠滴在腐叶上,很快被泥土吸得干干净净。
当最后一道血线连接成环时,地面突然震动起来。
吴悦的战术灯应声熄灭,幽蓝光芒中,她看见远处的树冠剧烈摇晃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林间穿梭。
震动越来越剧烈,顾尘差点从腐叶堆上摔下来,他抓住树干稳住身形,突然发现那些被暗红脉络覆盖过的树木,此刻树皮正在裂开——不是自然开裂,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破,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符文。
\"退后!\"神秘人突然吼道。
他的血阵发出刺目的红光,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,缝隙里渗出幽蓝的光,和晶体的光连成一片。
一只巨型生物从林雾中钻了出来。
它有八只长足,每只足上都覆盖着发光的符文,背部隆起的甲壳上刻着和晶体相同的暗纹,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——没有眼睛,没有口鼻,只有一张由无数小符文组成的\"嘴\",开合时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尖啸。
\"是守阵兽!\"神秘人咬着牙,血阵的红光在他眼底跳动,\"审判者设下的守护灵,专门对付想破坏晶体的人。\"
顾尘迅速扯住吴悦的手腕把她拽到树后:\"你引开它,我和他继续激活阵法!\"吴悦点头,抄起警棍就冲了出去。
她的战术灯虽然灭了,但警棍前端的电击头还亮着幽绿的光,在黑暗中像颗小灯。
巨型生物的\"嘴\"突然转向她,八只长足在地面划出火星,瞬间就扑了过来。
吴悦侧身翻滚避开,警棍重重砸在生物的甲壳上。
符文爆出刺目的白光,她被反震得撞在树上,喉咙里泛起腥甜。
但这一击让她看清了——甲壳上的符文排列有规律,每道符文的亮灭节奏和晶体的光流同步。
她抹了把嘴角的血,边跑边观察,发现生物的攻击路线总在避开晶体周围的血阵范围。
\"顾尘!\"她边跑边喊,\"它的行动受晶体控制!
我把它引到东边,你们加快速度!\"
顾尘和神秘人同时抬头。
此时血阵的红光已经蔓延到晶体底部,晶体表面的蓝光明显暗了几分,能隐约看见内部蜷缩的黑影——是无数被封印的灵魂,此刻正贴在晶体壁上,指甲抓挠出细碎的声响。
\"还差最后一步!\"神秘人咬破指尖,在血阵中心添了道血线。
他的脸色白得像纸,额头的汗滴落在阵图上,瞬间被蒸发成白雾。
顾尘则捡起块尖锐的石头,按照记忆中的符文顺序,在树干上重新刻划那些风化的痕迹。
当最后一道刻痕完成时,整棵古树突然发出嗡鸣,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说话。
晶体剧烈震颤,表面出现蛛网状的裂痕。
巨型生物的\"嘴\"突然大张,喷出一道蓝光,吴悦躲得慢了些,左肩被擦出一道焦黑的伤口。
她咬着牙继续跑,警棍在掌心转了个花,故意撞断一根横在路中的树枝——树枝砸在生物的足上,符文甲壳应声出现一道裂缝。
\"就是现在!\"顾尘大喝一声。
他和神秘人同时按在血阵上,红光如活物般窜入晶体裂痕。
晶体发出刺耳的尖啸,裂痕迅速扩大,里面的灵魂黑影开始疯狂挣扎,有几个甚至穿透裂痕,在空气中消散成星光。
就在晶体即将破碎的瞬间,巨型生物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。
顾尘被气浪掀飞,后背撞在树干上,眼前发黑。
他勉强抬起头,看见吴悦被压在倒下的树枝下,神秘人蜷缩在血阵边缘,胸口剧烈起伏。
而晶体——晶体内部的蓝光正在凝聚成一道人影,虽然模糊,但能看出是个男人,穿着和记忆中审判者相似的黑袍。
\"阿渊...\"人影的嘴在动,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带着陈旧的、被岁月浸泡过的沙哑,\"我的孩子...\"
神秘人猛地抬起头,他的瞳孔在颤抖,像是有什么被尘封的记忆正在撕裂他的意识。
顾尘挣扎着爬向吴悦,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顿住——晶体中的人影正在变得清晰,黑袍的纹路,腰间的玉佩,甚至眼尾的痣,都开始从雾中浮现。
腐叶的气息里,青草香突然变得浓烈。
顾尘听见吴悦在他耳边轻声说:\"那是...神秘人的父亲?\"
而神秘人此刻正盯着晶体,眼泪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掉,他伸出颤抖的手,仿佛想触碰那道影子,却又害怕得不敢靠前。
晶体中的黑袍人还在说话,声音越来越清晰,但顾尘听不清了。
他的注意力被晶体边缘一道新的裂痕吸引——那裂痕里,隐约露出半张脸,和神秘人有七分相似。
命运的齿轮,似乎终于开始转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