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惯了京都侯府雕梁画栋,一步一景的富丽堂皇,姜氏与随行的两位嬷嬷和丫头二人,本未对这农舍小院报太高期望,只求一个干净整洁,能暂避风雨便好。
没成想,一进到院里,几人眼底都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讶异。
这院子...竟颇有章法。
王氏见对方夸赞出自真心,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都是小麦这丫头捣鼓的,说孩子们大了,挤在一起不像话,花了些心思,才划拉出这么个样子。”
她这话虽带着嗔怪,却毫不遮掩那份为人母的骄傲。
姜氏走到凉棚下,指尖轻轻拂过竹椅光滑的扶手,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乡间的质朴和宁静。
她回头先看了一眼宋小麦,眼中喜爱之意更浓,对王氏道:“小麦姑娘心思灵巧,嫂子持家有方,才能有这样宽敞齐整的居所。不瞒你们说,我在京中...见的院子虽大,却少见这般让人觉着舒坦,有烟火气的。”
宋小麦急着去见村长,见母亲跟这贵妇人聊的有来有回,心下稍安。
姜氏话音落下后,她便笑着上前一步:“夫人喜欢便好。您与小女母亲且安心说话,歇息片刻。晚辈还需寻村长一趟,尽快将您的随从护卫安顿下来,先做告辞。”
姜氏微微颔首,眸中满是歉意:“麻烦姑娘了。”
宋小麦摇摇头,随即引着母亲到一旁悄声道:“娘,这位夫人仁善,再则身份不一般,待会就安排她住在小姑那处西屋吧。明日小姑回来,先让她住阿姐的屋子,这几日阿姐与我同住就是。”
又道:“客房留给那两个嬷嬷。”
正犯愁怎么安排住房的王氏,一听此言,顿觉合适,若是一般留宿的也就罢了,可今日来的这位,若真将人放在几个子女住所,确有不妥。
只不过:“那...她身边那两个丫鬟呢?”
宋小麦一笑:“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,都是贴身伺候主子的,娘不必操心,小姑屋子住得下。”
母女俩人不好背着外客多聊,说定后,王氏便又含笑回身,引着姜氏几人往堂屋走去。
宋小麦则立马出了院子,一路小跑往村长家赶去。
一到宋兴旺家,还没等她敲门,便已瞧见宋兴旺带着儿子宋有田往外奔走。
而宋兴旺一看到宋小麦,“唉哟”一声,连连招手让她进去,急声道:“丫头啊,村外头来的都是些啥人啊?我刚才过去瞧了一眼,那...可不像寻常商贩啊!”
潘武等人身上都快溢出的杀伐之气,没见过的村民看不出,但他却是远远一眼就感受到了。
一听一行人是宋小麦带来的,老村长没敢贸然出村寻问,回到家里将儿子唤上就想去寻宋小麦问个究竟,没成想这就见着了,忙拉着对方寻问。
宋小麦示意对方不要急,跟着对方进院后,先将梧州发了疫病之事道出,又才说到偶遇潘武等事。
“....宋爷,此消息来源绝对可靠,只是眼下被上面压着,所以咱们不能声张,以免引起恐慌。”她眸子一凝,对着骇在原地的父子俩道:“但也决不能毫无准备!”
宋兴旺双手颤抖着,堪堪按住桌角稳住身子:“这...这可如何是好?若真传到咱们这...”
他都不敢往下了想。
疫病,那可是能造成天下百姓十室九空的大灾祸啊!
宋小麦安抚住老人:“宋爷,您别担心,总归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,咱们只要做好防备,应付过去,却也不难!”
宋大田早已听得脸色发白:“小麦,你有啥好办法?”
“对对,小麦丫头,你有啥想法尽管说,宋爷,不,咱们整个村子,定全力配合,绝无二话!”宋兴旺急道。
宋小麦看着二人,深吸一口气,将自己准备在流民赶来之前,全面封锁村子的想法道了出来。
“我已暗中在镇上采购了一批艾草、石灰、粗布和烈酒等物,明日咱们需得组织可靠人手,分批、乔装进镇,将这些物资运回来。同时,还要再采购一批咱们急需,但之前不便大量购入的东西,如油、盐、糖之物。”
她略作沉吟,又说起潘武等人:“跟我一同回来的那位姜夫人,身份尊贵,她的护卫首领潘武,是个有本事的。我的意思是,将他们一行人暂且安顿在村里,一来全了借住之情,二来,万一...万一真有流民窜扰或生别的变故,潘武和他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,或可成为咱们村的一股助力。”
“我已与他们约法三章,不得扰民,一切听从村里安排。”
宋小麦对着宋兴旺道:“眼下,就需要宋爷您出面,将潘武及其手下三十名护卫,安排到咱们村中闲置的屋舍,或者搭建临时帐篷,务必低调,莫要惊扰村民,也莫要让姜夫人觉得被怠慢。”
宋兴旺深提口气,努力平复心中惊涛骇浪。
他深知宋小麦向来有主意,且不会无的放矢。
此事关乎全村安危,宁可信其有。
他重重点头:“成!就按你说的办。我这就去寻几位族老商量,找地方安置那些护卫。明日派哪些人进镇,怎么个乔装法,你也得拿出个章程来。”
“好!”宋小麦应下,又对宋有田道:“有田叔,一会您跟我一起拟个名单和注意事项。”
“还有,从明日起,咱们村口要暗中加强看守,生面孔一律不得再进咱们村子。”
对宋小麦所言之事,宋有田自无不应,只不过...
“这些日子大伙都忙着秋收,还有不少人家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帮忙,或是走亲访友的,如今都还没回来。若是骤然封锁村子,不许进出,这些人怎么办?他们在外的安危且不说,家里人也得闹起来,再者,咱们若是突然紧闭门户,对外总得有个说法,不然邻村瞧着,反倒更惹猜疑。”
这确实是个棘手问题。
宋小麦沉吟片刻没作声,将目光落在老村长身上。
宋兴旺眉头紧锁,浑浊的老眼中一抹厉色闪过:“这事,不能硬来。”
顿了顿,他看向自家大儿:“你立刻去通知各家,就说咱们村得了贵人青眼,要在村里试验新的堆肥法子,是京里传来的秘方,怕人多眼杂泄了密,也怕生人带进虫害坏了肥,所以从明日起,村子只准出,不准进。”
“已经在外的,让各家捎信,要么暂时留在亲戚家,要么速速回村。”
“至于村里各户来的亲戚...”
如果疫病真的传来这方,约用不了多久,便不再是秘密。
到时候,人人自危,这些外来亲戚要么走要么留,全凭各户良心了...
念此,他对儿子沉声道:“这些人且不管,你只需将消息放出,是走是留,”老人心底一叹:“且看个自造化吧...”
听完老父亲的话,宋有田心里有了数,连忙点头:“爹,我这就去安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