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水过后,临安外城满目狼藉,几乎没能留下一栋完整的建筑。
全城的低洼处至今仍被浸泡在水中,而内城则因地势较高,得以幸运保全。
甚至有好事者,画了一幅《临安水悲图》,在大盛境内广泛流传。
画中,汹涌的洪水横穿而过,大片宏美壮阔的城池被淹没,成千上万的亭台楼阁被摧毁。
画中阴沉天空下,一片汪洋,仿佛已与远处山丘相接。
离山不远处,闻名天下的第一高塔———佛庵寺舍利宝塔,依然屹立不倒。
洪水在塔脚翻涌,虽然宝塔低处还是浸在了水中,但整体轮廓清晰可见。
正因为宝塔地势较高,塔身又高,据说还成为了成千上万灾民的庇护所。
画中间,滚滚浪涛中,隐约还能看见些许精美绝伦的屋顶和装饰繁复的檐角,中间还夹杂着几棵坚韧的百米高的古树矗立着,半腰的树叶在水面上摇曳。
作为大盛文化、政治、经济中心,繁华喧闹的临安城,在刹那间变得渺无人烟、只留水浪滔滔。
作画者在落款处题诗曰:
“上江怒,洪威汹,楼台半隐波涛下,临安古韵今沉吟,家园荡尽泪沾裳。苍天问,因何此水涌成悲?
天地闭,生民苦,万千生魂随水逝,生民泣血遍地哀,流离街巷夜寒冬。凭栏泣,临安内外却有别?”
诗中不带掩饰地点出了此次临安水难的两大疑团:
一是如此规模的洪水,千年难遇,因何突然临至?
二是庞大坚固的外城城墙被顷刻冲垮,而城墙同样用材、构造相近的临安内城却可安然无恙?
关于这两个疑问,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。
洪水如半路跳将出来的巨兽,猛烈撕毁了临安这座古城的最外围城墙。
其来势之迅急、之猛烈,除了事前的那场暴雨外,完全没有任何其他预兆,民间涌现出无数猜测……
有说是临安城之人好逸恶劳、贪图享乐,人心不古,触怒了天威遭致天罚的;
也有说是朝廷失职、没有及时巡察河道,疏于防范,天降暴雨致使水位暴涨引发堤坝崩塌所致的;
但也有一种说法,是关于“有蛟在上江走蛟化龙”的传闻,却被传得神乎其神、煞有其事。
后来还冒出了不少自称是亲见临安水难幸存者,隐隐认可了这种说法的真实性。
不少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临安人声称:“像隐隐约约看到了似龙的庞然大物在洪水中穿行。”
一时间,各种猜测同时在大盛境内广泛传播开来。
至于第二个疑问,临安外城遭劫,而与之毗邻的内城因何无恙的原因,也有一种说法在悄然流传,那便是——
“有神仙下凡保护了皇宫大内所在的临安内城。”
这种说法最开始是从一些临安内城中的小孩口中流传出来的。
多数是八岁下的稚童,说是在洪水来临的当夜,看到了临安内城外有一层淡白色的光罩,将整个内城保护了起来。
有的孩子甚至说,看到那些光罩顶上站着六名白衣人,其中有一名手举着一个小巧铃铛的白袍姐姐,还遥遥冲他们笑了。
后来又有好事者将此一幕渲染为六位身姿飘逸的仙人如轻云出岫般,降临了凡尘,合力保护了临安内城。
而其中那名手拿铃铛的少女,则更是被渲染为下凡的仙女,在民间有了“临月仙子”的圣号。
这是因当时正值深夜,黑云笼罩,大雨滂沱,在淡白色的光罩衬托下,女子宛若降临天际的月亮上的仙子,给临安城带来了光明和指引,因此“临月仙子”的圣号便渐渐开始在人间流传开来。
距临安水患后两年,朝廷初步将两百万灾民安置完毕,临安内城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扩建,但相比原先内外双城的规模,再不可同日而语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
深夜,临安城。
乌云遮月,巍峨的山上,有无数连绵的宫殿盘旋分布,亮着通明的灯火,这就是依山而建的皇城。
山顶,司天监这座恢弘庙宇的周边却一片没有一点火光,沉浸在幽深的黑暗中。
“唉…”
清脆的叹息声划破了黑暗,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。
脚步声在临近司天监大殿的入口处停下,借着从大殿入口处传出的隐蔽幽光,一道娇柔的身影朦胧出现。
女子停顿了片刻后,便迈步走入了大殿中。
庙宇内宽宏的大殿中,四面八方的夜明珠散发出清幽的淡淡白光,将女子的容貌清楚照亮。
其一袭素雅的白衣,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少女才有的灵动和青春,鹅蛋般的脸庞神情柔美,在柔和的白光映衬下,浑身上下流露出女儿家独有的温婉可人。
只是一颦一笑间,这女子面上都透露出一丝忧郁之色,乃至都没发现殿中有人。
“纯儿,你陷得太深了。”
从大殿深处,迎面走出来一名身着白袍、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的男子,对着入殿的女子,道:
“两年来,你常常擅离职守,忽略了司天监的本职,总去民间赈灾扶困,那些本该是凡人世俗衙门该做的事!”
鹅蛋脸女子似是被吓了一跳,怔了一下。
随即背过身,“吁”了一口气,定了下心神。
又转过去,直面那男子,微微撅起了嘴,不满道:“二师兄,你干嘛总是凶巴巴的?”
“我可是临安灾民口中大名鼎鼎的‘临月仙子’呢!”
“这两年,临安外城的百姓都那么难了,我出手帮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,也没什么大碍吧?纯儿可时刻谨记着‘凡仙之盟’,只是暗中相助,并没有暴露真身呢!”
“再说了!”
没等对方开口,女子不依不饶继续辩驳道:
“二师兄你可得给纯儿讲清楚!!我什么时候忽略本职工作了?!”
“这两天我可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司天监的!只是外出了几个时辰而已好不好啊?”
“那也不行!规矩就是规矩!和我争辩,也没有太多意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