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是为何?!”琯禾满心疑惑,眉头紧蹙,语气中透露出不解与迫切,“你起身说话吧,可好?”
风恋蝶却倔强地跪伏于地,她的双眸空洞深邃,仿佛被无尽的悔恨与自责所吞噬。
她双唇微微颤抖,声音中饱含着真挚而沉重的情感:
“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,既无颜担任鲛人族的巫医,更不配成为我孩儿的母亲。
这孩子的到来,并非出于我内心的期盼,我与他的父亲之间并无丝毫情愫。我曾一味追求名利双收,视这孩子为累赘。
因此,当你父亲提出那偷梁换柱之计时,我毫不犹豫地应允了。
他向我许诺,只要我同意,我便能成为鲛人族的首席医师,入驻那人人向往的医馆。
一生之中,对草药的痴迷,让我梦想着研制出能治愈百病的百消丹。医馆内,精密的器具与珍贵药材琳琅满目,对草药研究者而言,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。
然而,当目睹我儿脐带血与血髓相融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我微笑,稚嫩小手艰难伸向我之时,我心如刀绞,那一刻犹如万箭穿心。
我深知,那是他最后一次睁眼看这世界,生命的尽头,他仍在竭力寻找那个失职的母亲。
那一刻,恍然明白,曾经所追求的一切,在亲情面前,竟如此苍白无力,毫无价值。”
她稍作停顿,继而娓娓道来:
“尽管我凭借这份机遇,成为了众人梦寐以求的医师,坐拥地位与资源,然而我的内心却并未因此充盈快乐。我的心,时刻如置沸油,煎熬不已。
每当夜深人静之时,梦境中总会浮现我儿向我哭诉的场景,言其寒冷彻骨,疼痛难忍。
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,可他却永远沉睡,宛如失去灵魂的布偶,周身不断析出黑色晶石,每日如利刃割心,疼痛往复。
为求解脱,我夜以继日,不懈研制毒药,企图破解那晶石中的怨气。
期间,我甚至在同族身上试验,直至东窗事发,转而以身试毒。
终于,紫水白莲问世,能抑制魔性之增强,但魔性之强,仅凭此花,仅能稍作缓解。
得知二位公主通过审判之矛的裁定,将获先祖赐福,我便精心布局,以牵机鳞为饵,诱你二人至此,望能助我达成心愿。”
言罢,风恋蝶的目光中满含期盼,殷切地望向琯禾与琯绯。
“你有何心愿?!”琯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动。
风恋蝶见此事似乎有了转机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之光,她激动地站起身,颤抖着手挽起衣袖,露出的胳膊纤细无比,却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斑痕,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针眼,触目惊心。
她轻轻放下袖子,声音中带着哽咽:
“永夜树的血髓认的是全阴之血,为了救他,我把我的血和我儿的血进行了调换。
如今,我身体里流淌的是我儿的全阴之血。可是,这还远远不够,还差一副样貌!”
说完,她又绝望地跪倒在地,眼中满是决绝:
“我知道我罪孽深重,但我愿用余生来赎罪。请大公主和二公主赐我一道先祖祈福,让我与我儿的样貌交换。
我愿代替我儿去献祭,去那暗无天日的赤瞳深渊里陪伴幽荧!请公主成全!”
言罢,她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,额头瞬间红肿一片。
此话一出,琯禾和琯绯震惊得瞪圆了眼睛,她们心中涌起了一个疑问:
她是一个好母亲吗?或许在过去,她曾有过疏忽与不足,但如今,她以超越常人的母爱,毅然决然地为自己种下了致命的毒,不惜抽干自己的鲜血,只为给儿子谋划一份新生。
那牵机鳞的发毒之法,虽非万全之策,却也是形势所迫下的无奈之举。
这世间之人,纵有万般恶行,亦有其善念存焉,只是境遇不同,表现各异。
人们往往难以真正理解他人,除非亲身经历那同样的苦难。而对于这位母亲而言,她以生命为代价的付出,无疑让她在母爱的天平上,稳稳地占据了称职的一席之地,不是吗?
琯禾缓缓弯下身,轻柔地抚起跪在地上的风恋蝶,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:
“我不能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来答应你,这违背了我的道义。”
琯绯眉头紧锁,不解地问道:
“阿姐,为何不能帮她?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助吗?”
琯禾深深地看了一眼风恋蝶,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沉重:
“我不是不愿意伸出援手,只是不能采取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。
这诅咒如同附骨之蛆,一日不除,我们的族人,我鲛人皇室的后裔便需不断以活人为祭,来平息幽荧那无尽的怨念。
它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黑洞,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。
然而,世事难料,若任由这魔气继续蔓延,谁又能保证百年之后,仅凭献祭就能保我族人平安无事呢?”
她顿了顿,语气更加坚定:
“最有效的办法,是找到拥有幽荧和羲和血脉之人,深入那危机四伏的赤瞳深渊,直面幽荧,打破这邪恶的诅咒!”
琯禾的话语如同重锤般敲击在风恋蝶和琯绯的心上,两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思。
风恋蝶终于打破了沉默,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忧虑:
“我鲛人族千百年来,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血脉,已派出无数勇士,却都如石沉大海,杳无音讯。”
她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:
“更别提那天神设下的七重封印,就连我们伟大的先祖泉先都未能幸免,你又如何能够成功呢?”
琯禾望着风恋蝶那惊慌失措的眼眸,温柔地安慰道:
“你或许不信我,但你应该相信先祖的预言和审判之矛的力量。”
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,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。
风恋蝶看着琯禾那笃定的眼神,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。
她明白了,为何这个年轻的女孩能够通过审判之矛的考验。
琯禾的果敢、刚毅,以及那颗为了大义而不惜一切的心,让她看到了鲛人族未来的希望。
她的眼神变得明媚而温柔,轻声说道:
“我信审判之矛,我信你。”
说完,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药匣子,递给了琯禾。
“这是牵机鳞的解药牵机降,你将它撒在溹蓝城的井水中,让那些中毒之人喝下,三日内便可痊愈。”
其实,她从未真正想过要毒害那些无辜的百姓,此刻既然琯禾答应会帮她,她自然愿意遵守承诺,给出解药。
“好!你既信我,我便不会辜负你的信任!”
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风恋蝶那张布满了黑色晶石、显得异常苍老而痛苦的脸庞,心中隐隐泛起一阵心疼,轻声说道:
“照顾好自己,等我,我一定会带着解救之法归来。”
话毕,她毅然转身,带着琯绯踏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。
“阿姐?”
琯绯轻声叫住了走在前方的琯禾,两人停下了脚步,站在屋外蜿蜒的长廊之下。
长廊外,点点萤火虫之光如星辰般闪烁,为这寂静的黑暗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温柔。
琯绯借着这微弱的光芒,继续问道:
“我们要去哪里找那幽荧和羲和的血脉啊?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。”
琯禾停下脚步,转过身来,脸上带着一丝严肃与决绝:
“若真找不到,我还有一个最后的愿望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继续说道:
“献祭原本就是我皇室的职责所在,若非风恋蝶的儿子身陷此境,此刻躺在祭台之上的,应该是我。
我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,这份献祭的职责对我们皇室成员来说,是否真的公平?
但当我看到风恋蝶及其儿子如今的模样,我渐渐明白了先祖的深意。
我们受万民供养,身份尊贵无比,看似风光无限,可这份尊贵与荣耀是谁赋予的?不是我们自己,而是那些拥戴我们的百姓。
他们所求,不过是一份安宁的生活。若有一日,我们无法再保证他们的安全,那么这个国家将永无宁日。到那时,谁还会在乎我们是不是皇室成员呢?”
琯绯闻言,心中一阵酸楚,她焦急地问道:
“可,夙兰烁呢?你忍心抛下他吗?他一直在等你啊?”
琯禾闻言,轻轻地叹了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。她悲怆地说道:
“我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,如果我是幽荧,无法与羲和相守,我又该如何抉择?”
她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坚定:
“现在,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,若我是幽荧,我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荣辱得失,去成全天下苍生。
因为我生来便肩负着守护万千子民的重任,这便是我的使命,是我无法逃避的宿命!”
南宫洛静静地站在一旁,看着眼前的琯禾,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情。
无论是现实中的她,还是幻境中的琯禾,她总是能够做出最正确的抉择,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众生的利益。
这样的女子,又如何不值得墨离和夙兰烁的深情厚爱呢?
南宫洛想,此刻的她,是真的放下了对墨离和夙兰烁的执着。
因为在她的心里,无论是南宫依还是琯禾,都是她最值得尊敬、最让她感到骄傲的阿姐。
她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,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,轻声道:
“阿姐,你莫不是真的忘了?我也承蒙先祖赐福,我们姐妹同心,其利断金,一起想办法嘛?记住,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哦?”
琯禾望着琯绯那故作坚强的笑容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,真挚的欣慰溢于言表。
她温柔地笑了,轻轻点头,应了声:“好~”
不远处,一位身着黄色衣衫的少年悄然步出长廊,双手紧握成拳,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正欲转身离去,忽闻身后传来细微声响,他立刻警觉地转身回望。
黑龙慵懒地倚靠在长廊的柱子上,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夙兰烁,语带调侃道:
“真的决定好了?”
夙兰烁毫不犹豫地点头,语气坚定:
“琯禾是我心爱之人,我誓死也要守护好她!哪怕以我的性命为代价,也在所不惜!”
言罢,他欲再次转身,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肩头。夙兰烁回头,正好对上黑龙那双深邃的眼眸。
黑龙轻笑一声,解释道:
“你小子打架居然不叫我,太不地道了吧?”
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认真道:
“我这么做,不光是为了你,琯绯既是鲛人族中的一员,她也同样是我的女孩!”
夙兰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了,两人的友谊在这一刻无需多言,已心照不宣。
夙兰鼎 绯瑶宫
琯绯轻轻地把门带上,忙碌了一天的她,身体已略显疲惫。
她伸了个懒腰,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,正准备上床休息,却突然听见屋内烛火“嗤”地一声被点燃,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床榻上那位中年女子的容貌——那是她的母亲,鲛人王的次王妃李沫儿。
“阿娘?!”琯绯惊讶地喊道,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与疲惫。
“这么晚了,野够了,知道回来了?!”李沫儿刻薄的话语如同寒风般刺骨,她的眼神中满是责备与不满。
“阿娘,我真的好累,您也赶紧回宫安歇吧!”
琯绯不想与她过多纠缠,便佯装要打哈欠入睡。
然而,李沫儿听到女儿的话,却更加恼怒起来。
她猛地揪住了琯绯的耳朵,声音尖锐地说道:
“睡睡睡,你就知道睡!再有几天便是你阿姐琯禾的生辰礼了,到时候鲛人王便会降脂赐婚,没准还会立她为储君!
到时候你就鸡飞蛋打,什么都没有了!”
琯绯眉头紧锁,挣脱了李沫儿的束缚,眼中的不耐溢于言表:
“阿娘,从小到大,你总是逼得我跟阿姐争抢,吃的、用的、玩的……可阿姐从来都是把最好的东西先挑出来给我!”
“哼!”李沫儿不屑地冷哼一声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:
“呦,好东西?在哪呢?让我瞅瞅,我开开眼?”
琯绯听闻此话,气血翻涌。今天,她终于决定不再隐忍。
她猛地拿起自己的佩剑,用力推开李沫儿,随后猛地掀翻了自己的床榻。
霎时之间,床下琳琅满目的大大小小的礼盒映入眼帘,每一个都散发着诱人的光芒。
李沫儿瞪圆了眼睛,满脸不敢置信地说道: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!”
她的声音颤抖着,似乎在这一刻,所有的伪装都已经被撕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