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家老宅里,保姆佣人早已入梦,年年也在自己的小床上乖乖睡着,只有书房里的一对爷孙还在无声地对峙着。
准确来说,是无声却“汹涌”的对峙。
看着面前这个头顶马上就要冒火的老头子,周司珩真是服了,七老八十的人了,一天天的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?
他家住在火山边儿上吗?
周司珩还是有一点良心的,想到老爷子身体不好,这回可不能再跟他对着来了。
周司珩选择暂时沉默,让老头缓缓,可别把自己给气死。
这马上就过年了,真要是有什么不好,他往后一辈子心里都不得安生。
周爷爷本来心绪平静,隐隐有几分困意,自家冤种大孙子一回来他又立马来精神了,困意消失,战意骤起。
两人对峙的时候,老爷子两道稀疏发白的眉毛朝着中间聚拢,眉眼依稀能看到几分年轻时候的威严风采。
大晚上的,周司珩可不想被打出去,他赶紧做了个深呼吸,稳住自己的情绪,再开口时,语气已和缓几分,
“爷爷,我不是这个意思,您冷静些,咱们爷孙俩好好说说话。”
见周司珩认错态度良好,周老爷子也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。
他想着自己没多少活头儿了,就算拿着拐杖追着这臭小子打也没多少用处,以前又不是没打过。
他听了吗?没有!
还是等他死了再说吧,到时候周司珩要是敢做出什么让他死了也不安心的事情,他就领着他奶回来吓唬他。
周爷爷威严了一辈子,临老这几年有年年陪着,很多事情也看开了些,年纪越大,心态却越来越年轻,行事作风反而有点儿像老小孩儿了。
又过了一两分钟,周老爷子再次平静下来,他端起茶杯,喝了几口温水,这才终于舍得从温相思新给他弄来的几盆小多肉移开视线,
“阿珩,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,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。”
“但是你也知道,爷爷这辈子什么时候吃过亏,那对姓沈的母女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这个老头子,爷爷想想实在是不甘心!”
“这件事真要是就这么算了,那你到时候送爷爷去火化的时候我眼睛都闭不上。”
周老爷子这话一出,周司珩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。
温相思这些日子听不得说什么活呀死了的,周司珩作为亲孙子,他也受不了什么火化不火化的。
“爷爷!你别说什么死不死的,不吉利!”
老头子现在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,还能朝着自己发火,周司珩没有办法把他跟死亡联系到一起。
周司珩已经失去过父亲,母亲妹妹也早就不在周家,老头子和年年是这几年陪在他身边最多的人。
因为沈宛的事情,温相思气他怨他,跟他见到面就容易吵起来,平时也不往周氏那边过去。
就算周司珩每次接到爷爷的电话都会赶紧回家陪着家里人用晚饭,他见到温相思的次数也不多。
周司珩不敢想象,如果家里没有爷爷了,那这个家还是家吗?
“没事儿,等我死了就吉利了,你再等等啊。”
周老爷子不当回事儿,他可是d员,接受了一辈子教育,这点事儿要是再看不开,那他可没脸去给老领导汇报工作。
再说了,人都是要死的,他活到现在,能见到自己的重孙子已经是赚了大便宜了。
老头子实在太犟了,周司珩不愿意跟他做口舌之争,赶紧换了个话题,
“爷爷,所以,你是真的给她钱了,她也要了,那她,那她那时候又为什么要回来呢?”
这里的“她”是谁,爷孙俩都心知肚明。
周老爷子实在不喜沈宛那个女人,提到她心里就不痛快,说话也没个好气儿,
“我哪儿知道,又不是我跟她谈恋爱的,你想知道你问她去呀!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!”
周司珩被噎了一下,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。
明明在云荷大学的时候他可以去问沈宛,但是他偏偏选择了要回家问爷爷。
或许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,沈宛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坚强善良上进的那个形象。
他不再相信沈宛了。
周司珩一直都觉得出生不是沈宛的错,他也从来没有因为他是私生女而嫌弃过她。
甚至一度不理解为什么爷爷这么固执,非要他跟从小一起长大的“妹妹”在一起。
周司珩跟沈宛刚在一起的时候温相思还是高中生,他当时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待的。
如果说两人有些靠近,那也是在他跟沈宛分手后,决定跟她试试的那段时间。
他们一起长大,知道彼此所有的喜好和边界,相处起来很轻松愉快。
温相思以前在他面前很好说话的,从不会对他凶。
有时候她跟周司湉吵了架,看在他的面子上都愿意低头和好。
温相思年纪比周司湉大,她可是很看重自己“姐姐”这个身份的。
温相思上大学那阵还经常去公司陪他工作,接他下班。
两人回来的路上会分着吃温相思带来的小零食,时不时聊几句白天的见闻。
那是周司珩迄今为止想起来都心安的日子,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爷爷说的可能是对的。
能陪他走下去的人只有渺渺一个,别的人不过是过客。
可惜,只有短短半年,所有的温馨陪伴就成为回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