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石头穹庐,匈奴大军已经拔营整军,列阵齐整。
籍侯墡圈着白马踱步,见我戴着枷,披头散发,笑了,“郭夫人,原来你才是荀清月?”
不要脸!我啐了一口,脸红了。
“聊聊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我低头咬唇。
卸下枷,被他抱上马,随着大军缓缓开拔。
他癫了颠我胸脯上的狼牙配,那是萨满教的镇魂令。柔声问,“夫人想摘掉么?”
我摇摇头,“摘了?我碾死你,像碾死蚂蚁。”
籍侯墡吐了吐舌头,“那还是算了!”
马蹄哒哒哒 河水哗啦啦,好久没人说话。
“你家那个配圣刃的,叫什么?”籍侯墡忍不住,问。
“魏冰儿。”我实话实说。
“我以为……”籍侯墡轻轻拍着竹简,“我见她配圣刃,当成你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我不乐意了,当成我?睡错了?便宜都占了,怎么,他想赖账?
籍侯墡最可恶的就是,明明他把你揽在怀里,却一副高高在上,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德行。
比西装男讨厌一万倍。
他又不说话了,烦人。
这人是个闷葫芦么,要么不说话,要么问些神经病问题,像我喜欢什么颜色,平时爱吃什么,逛街不?你妹的,你不是三军统帅么?要不要这么幼稚!
大军开拔,沿着居延海,向东行军。
匈奴大军的行军和汉人明显不同,他们似乎走着骑着连吃带睡,没个停的时候。整整一天,这支大军竟然没有片刻歇马,许多小队都是一人多骑,比朔风营还阔绰。
而且,不下数万之众,也不知道是要向哪里行进?
让人揪着心,郭孝还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早穿帮了吧?
我盘算着,看看再说。
终于,到了一处山坳处,大军挨着大湖扎营。所有人下马,搭建简易帐篷。
籍侯墡把我抱下马,狠狠盯着我胸脯上的狼牙佩,“夫人,你确定自己摘不下来?”他满脸不放心的样子。
我气得脸红,一把拽下来,扔在盐碱地上。“这下行了吧!没胆!”
他顿时睁大眼睛,“喂,本王竟然活了一整天,没死?”
篝火升起,几个匈族女奴围着火盆,给籍侯墡炖羊排汤。
“好香!”我凑近闻香儿,没羊膻气。
“都是你的。”籍侯墡乐了。
“你不吃?”
“嗯,等着吃你!”他一脸坏笑。
我脸一拉,坐下没再搭理他。
没一会儿,一帮传令兵围在篝火旁。
“令,鹰哨放五十里!”籍侯墡扔出金鈚箭,“狼烟不停,若见敌军斥候,不留活口,尽数射死。”
一个传令兵接令去了。
“令,飞鹰所部即刻出发,务必两日内截断敌军退路。”
又一个传令兵接了金鈚箭。
“命,折兰部伏击芦苇荡,马尾绑枯蓍草,狼烟为号,让老家伙尝尝火龙的味道。”
金鈚箭一支又一支发出去。
“命,白羊王率一万骑备好火油罐,伏击东岸浅滩。”
“令,金雕卫万人骑从山后埋伏包抄,侧翼骑射。”
“令,今夜篝火只许燃半个时辰,违令者斩!”
籍侯墡摸向箭囊,没抓着,他转而问我,“咦,郭夫人,我还有什么没交待?”
我脸黑得吓人,“有啊,怎么没说去死!~”
……
篝火一处处熄灭,整个大营没一点火星。今夜偏偏没有月亮,居延海东岸,山如黑龙。
籍侯墡的大帐,我心事重重,翻过来掉过去,头一次对郭孝的智商没了把握。
初春的枯草助燃,火借风势,外加火油罐投掷,后山侧翼骑射,正面冲阵,再断归路。郭孝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?
可又气得心塞,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。
身后,一只手摸进腰腹。
我手心一翻,一柄青铜匕首,“不想死,别碰我。”
“喂,你还藏着大杀器!”籍侯墡大呼小叫,一划拉,不知怎么,匕首就跑他手心里去了。
我回头瞪他,“想干嘛?”
“饿呢,没吃东西。”他嬉皮笑脸,手又不老实地伸过来。
我手心又一翻,一柄青铜匕首。“最后一次警告你!”我恶狠狠地说。
刷,匕首没了。
我被一把搂紧。
“你变戏法呢,有完没完?”籍侯墡嘴角弯起,身子火烫。
我扭了扭,动不了。手心又翻,青铜匕首再现。
他笑得更好看了,“要不,夫人轻点捅,捅死了,没法弄……”
我转过身,一刀捅了进去。
籍侯墡柔声道,“真要命……”接着,低头吻了下来。
匕首落地,利刃划破我的掌心。
我哭了,他只好松开我,取出帕子包扎。
“不碰你,本王保证。”他轻轻打个结,用手试了试,缠得不松不紧。
保证你妹的,我拭去泪珠儿,收了匕首。
“藏哪儿了?”那张俏脸没皮没臊地凑过来,手到处乱摸。
“找着了么?”我瞪着他,胸脯起伏。
“没。”
籍侯墡没辙了,真没找着。
我气笑了,“不许碰了。”我柔声道。
“本王就抱抱,别的什么都不做!”他在我耳边循循善诱。
“鬼才信你……”
任由他抱着,听着他粗声粗气。可不一会儿又不老实了,“要干嘛,不说好的,就抱抱么……”
“累了,躺下抱着眯一会儿……”
又过一会儿,“你坏……”匕首尖顶着自己脖颈,全身烧得发烫,“再动一下,死给你看!”
他灰溜溜地弄了个行军床,逃了。
凌晨时分,数万人的大营终于变成了小营地,可没多久,小营地的痕迹变得无影无踪。
匈奴人的部署,完全就位。
籍侯墡撩起帐帘,“准备开战了,去看么?”
我点头,“等等我。”
等我走出大帐时,已经完全变了样子,按照圣女萨日娜的扮相重新换了装束。
籍侯墡无可奈何!摇摇头,把我抱上战马。
战马狂奔,数十骑直奔高山之上。居高临下,四周的亲兵各持号角令旗,在一处高峰处列阵。
极目远眺,黑压压的行军阵列,沿着高山和大河之间的宽阔地带缓缓进入伏击位置。
我使劲揉着眼睛,几乎以为自己疯了!
“怎么了?”籍侯墡在背后偷笑,搂的我喘不上气。
“是我看错了么?对面不是汉军?”
“怎么会是汉军?是大单于的金帐铁骑!”籍侯墡哈哈大笑。
我睁大眼睛,觉得自己的超神脑子不够用了。
“呼屠吾厮?”
“嗯。”
“呼屠吾厮来干嘛?”
“来摆十面埋伏,等你男人进了口袋,好一口吃掉!”俊俏王爷乐不可支。
……
我又不傻,前因后果立马有了大致条脉络。
郭孝策反萨日娜,获得北部匈奴即将内讧的秘辛,匆忙间挥军西进,要在这场大戏里分一杯羹。
可他和萨日朗的伎俩早被大祭司兀鹫识破,兀鹫不露声色,遛狗似的把郭孝八万大军骗到居延海东岸,这里一边高山,一边大湖,满地薅草杆子,一把火就能让八万汉军灰飞烟灭。
原本万无一失的妙计突然半道出了岔子,籍侯墡不声不响,从背后强行军一昼夜,穿插到位,提前布置了口袋。
至于岔子,无非两个,魏娘子和籍侯墡定了密约,而我杀了兀鹫和萨日朗。
至于籍侯墡是怎么碰巧出现在圣殿?我猜郭孝应该回过味了,昨晚那个萨日朗摆明是个冒牌货,指不定魏冰儿和籍侯墡之间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当。
一场王庭部落与籍侯部落之间的匈族内战,一触即发。
这个小白脸昨晚折腾一夜,这会儿哈欠连天。
呼屠吾厮,可有好戏看了。
“听说夫人是左路军统帅?”
“怎么,不行么?”我心虚地低头,统帅这会儿被敌人搂怀里,算怎么回事?
“右日逐王的十万苍狼骑昨夜已过伊列河谷,进军龟兹首府延城,本王爱莫能助,夫人要靠自己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