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然是连续两次急刹,黑风打着鼻息,原地兜圈子。
不远处,兀鹫,不,假兀鹫,大氅随风飘摆。
我手心一翻,阿娜尔夫人的那柄青铜匕首攥在手心,催马向兀鹫疾速冲去。
匕首撩过兀鹫的瞬间,黑风后蹄人立,仰首长嘶,我从马上摔下来。
手臂一横,匕首倒持,爬起来扑向大祭司兀鹫。
可兀鹫却人形波动,骤然消失。
我想翻身上马,来不及了,匈奴弯刀瞬间一拥而上。人影飞旋成圈,快如闪电,匕首一收,血光飞溅。最先突上来的几个匈奴人个个捂住脖颈,却堵不住鲜血喷射成线。
这是夺舍阿娜尔夫人后留下的能力,刺客!
杀!更多的匈奴兵不顾死活地冲上来,这一次,没再射箭,他们要留活口。
我疯了似的挥动匕首,可很快就被无数盾牌死死挤住。
喘息,绝望,汗水,还有黑风马的哀鸣,它被一群匈奴兵用套马杆牢牢困住,眼看是挣不脱了。
兀鹫,终于出现。
可我能看出来,这依然不是他本体。
老瞎子桀桀笑着,“听说,凉州侯的夫人美如月神,此刻看来真是瞎了眼……”他杵着骨杖,缓步走来,“”
他指尖搓出一条狼牙挂饰,随手一丢,吊绳套进我的脖颈。狼牙晃了晃,停在我胸脯上。瞬间,全身脱力,犹如强烈的失重感,那些匈奴兵收了盾牌,我浑身酥软,瘫坐在沙地上。
“是你杀的萨日朗?”他问。
我轻蔑笑道,“坟头草都割过一茬了。”
“是么?”
兀鹫空白的眼窝下面挤出难看的笑。
他转过头去,身后走出一匈奴女子。
双眸晶莹,鼻梁高耸,嘴唇饱满。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般垂落,随风飘动。她穿着五彩斑斓的布料,腰间躞蹀带错落镶嵌着绿松和青金。
鬼方圣女萨日朗!
我瞪大双眼,不敢相信。
萨日朗笑容明媚灿烂,嘴角弯起时如山丹花开。可我知道她有多歹毒。
“给姐姐说,你刀呢?”她拍了拍我的脸。
“你猜?”我仰起脸,挑衅道。
“听说圣刃出现在居延海,给姐姐说,你们谁才是大阏氏?”她咯咯笑了,快活地耸肩膀,又拍了拍我的脸颊,回头问兀鹫,“老师,是她,没错了。”
兀鹫点头,“那走吧。”
说罢转身,迈步消失。
萨日朗冲着两边打了个胡哨,那些黑影纷纷隐没。
接着,她从里到外把我摸个遍,最后搜出孔汾还我的那枚白玉扣子。
她笑着问,“让姐猜猜,是……心上人的?”
我闭上眼睛,身子软得没劲搭理她。
我被扔进一辆马车里,车,缓缓移动,匈奴兵牵走了黑风马。
枯燥又漫长的跋涉。可是没法子,想找到兀鹫的本体,和谁出卖我,只能跟去。
远处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湖,我猜,已经到了居延海。
萨日朗揭开车帘,笑如阳光。
“自己走?还是……?”她一脸坏笑。
我讥讽道,“别忘了,你也是女人。”可这话对萨日朗没用,她嘴角一弯,勾了勾手指,一个和三哥相仿的大个匈奴兵一把拎起我,扛着就走,我被颠得想呕,脸被重力坠得涨红。
好在没走太远,湖边,一座石头垒成的穹庐。
穹庐里无比巨大,而且大得不成比例,这里莫非是萨满圣殿?中间一根石柱,四周九盏长明灯。
我被石柱上的锁链锁了,丢在芒草堆里。
这是要把我烧了?
我疑神疑鬼,可也只能等着。
人家不急,我急什么?我整个人软成一滩泥,昏沉地打瞌睡。
巨大的白狼,我睁开眼看见它时,瞬间泪雨婆娑。
“妈妈的宝宝,你来干什么?”我想伸手,可软得没力气。
白狼低声嘶吼,围着我打转。我急得骂娘,“快回去,妈没事,我的宝,妈妈没事……”
白狼蹭着我,雪白的狼毛软软的,暖暖的。
我哭着醒过来,九盏长明灯火苗突突直跳。
迷迷糊糊,不知怎么又睡着了。
漫天大火,整座城都在火海里疯狂燃烧。一个男人搂着我迈出门槛,“破城了,快走……”
他一把将我搊上战马,我抱着襁褓里的孩子,惊慌地问他,“你是谁?你要干嘛?”那个男人吼道,“别闹了!都什么时候了……跟紧!”
男人翻身上马,拔出弯刀。
我看向身后,全是女眷,或坐车或骑马。
数百名狼骑护卫两侧。
行至城门处,突然大乱,无数汉军向我们冲过来,我看见那个男人的头颅冲天飞起。接着烈火狂刀如洪流般将我们吞没……
再次睁开眼睛,全是噩梦,我浑身已被汗水浸湿。
萨日朗拍手迈上台阶。
“好妹妹,原来你真的是月神阿希娜……”
我四肢无力摊开,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”我吃力地摇头,“不管你要什么,找我男人,他会,他会和你谈的。”
“还有那个必要么?”萨日朗蹲下身子,“你不是大阏氏,圣刃的主人,那个传说中的圣女,她才是……姐姐说对了,是么?”
萨日朗的手在我嘴唇上画圈,“可怜的妹妹,别指望你男人了,”她的声音如酒醇香、浓酽,我意识开始变得模糊,“听姐姐的话,男人们没个能靠住的,包括,你的男人……”
我一惊,打了个冷颤……
萨日朗娉婷而去,我却无论如何没了困意。
我魂体腾身而起,向着西征军大营方向飞去。锁在胸脯上的狼牙佩,任由它戴着吧,小东西!能奈何超神玩家?
满天繁星闪烁,似乎触手可及。
我落在中军帐外,夜深人静,烛火昏黄,郭孝独自在帐内读简。这是他的老习惯,睡前总是要读一会儿,才会叫人来伺候。
我模拟出萨日朗的肉身,附身进入。
郭孝抬起头,“你!怎么进来的?”
“想进来,自然进得来。”我嘴角弯起,眼神儿明媚。
“还要干嘛?”郭孝冷哼。
“不想我?”我走近他,旋身坐上案几,翘起脚,轻轻点在他胸口。
“大战在即,你不怕?嗯,露马脚?”郭孝的话,模棱两可。
“荀清月,很好玩……”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,嘴角玩味,凑近郭孝。
郭孝面无表情,“说好的,别弄死了。”
“怎么会,我会,让她,生不如死!”我一字一句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这个费尽心机,把我弄到手的,男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