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幕府大屋,天已麻麻亮。两个双胞胎女庙祝占了大半床榻,宝丫和云宝儿摆在里边,捂得严严实实。没我下脚的位置。
麻瓜今晚出奇地没瞎跑,守在门槛处打盹。
正堂灯火通明,我换了常服,挽上髻子,轻脚迈入门槛。
几个文书各自收起手中竹简。
孔汾揉着眼窝,屏退几个文书。
“忙了一夜?”我问。
“嗯,八百里加急,通报羌王和敦煌都尉府。”
“来得及么?”
孔汾摇头,“天知道!”
“先生都没法子?”我拨弄着满桌的竹简,一堆等着发出的急件。
他满脸苦笑,“别人箭在弦上,可咱们却四处漏风。”
“去睡吧,急也没用。”我轻声道。
孔汾一抖折扇,回他屋里去了。
我托着下巴,闭上眼睛。
幽冥界,天机树下。我衣衫轻扬,落下时溅起一片涟漪。
此刻,天机树周围人满为患,这是玩家在赶集么?
啪,孔汾折扇张开,几乎和我前后脚出现。
“先生不去睡一会儿,”我没回头,怕是他和我一样,烦得睡不着!
身后,卧龙辇的吱扭声渐渐靠近,我轻轻叹息,被一股力量托起来,跌坐进他怀里。
我回头看他,孔汾嘴角微弯,“带你散散心。”
卧龙辇缓缓而行。
我扭了扭,想挣脱他的怀抱,自己走,“这么多人看着呢!”
“管它呢,都不在一条线上。”孔汾满不在乎,搂着不撒手。
我想也对,仅是荀清月的命运线都是一个无穷尽数列,更何况芸芸众生。
我贴着他的胸膛,听心跳。“你们玩家都是这么霸道么!”
一个老头支个摊子,“大号出售,南宋支线某大户,妻妾成群家财万贯。”
一个猥琐男过来问价。
“十万亏本甩卖,不还价。”老头吆喝。
我把脸埋进孔汾怀里偷笑。这老头老得快死了,谁买?买回去活不了几天,媳妇儿银子都归别人了。
一个疤脸糙男的摊子,“求外援美女,客串貂蝉保董卓不死。”
孔汾停下卧龙辇,“兄弟,咋交易?”他好奇地问。
疤脸糙男剜了我一眼,“一百万。”
“让你媳妇客串一把貂蝉,死吕布不死董卓,加倍。” 疤脸糙男开价。
我脸埋得更深了,想得美。
“你哪位?”孔汾又问。
疤脸糙男脸一黑,“我就是董卓,死三回了。”
孔汾大笑,一抖折扇,走人。
一处摊子围满人,孔汾非要挤进去凑热闹。还嫌我不丢脸?我一个劲拧他,没用,死呆子力气贼大。
四人麻将,三男一女。
赌啥呢?孔汾问旁边一个美女。
那个美女看了孔汾一眼,眼睛一亮,可接着又看见我横卧在他腿上。马上一脸嫌弃。不过,还是对他道:“玩家离线叠加态源码。”
她见孔汾一脸懵逼,又道:“才进化出来的一段源码。允许玩家离线,期间会有系统Npc接管,懂?
孔汾瞬间明白,量子态里的玩家是没法两次进入同一角色的。这一点符合量子公平性协议,既开发者不可干预原则。
就拿刚才那个董卓来说,他的每次董卓角色,都绝不是同一个人。就好像我三次进入量子态,都分配给荀清月,但三个荀清月,三条故事线。
可这个叠加态源码就不同了,玩家完全可以回现实去,忙完,还能接着回归同一角色。不过离开期间会由Npc接管而已。
这也行?孔汾吸口凉气。
这不是意味着能中断游戏之后再回来么?
我瞪了他一眼,想啥呢?你现实里有老婆还是咋的?
量子态里呆一辈子,也不过是现实中的两三个月。没人会为这个源码付出代价。除非,临时有急事要脱线,而同时,游戏里有无法割舍的存在。
孔汾继续向前,回头还看了两眼。
我板起脸,“干嘛,个把月都等不了?”
孔汾尬笑,“哪儿有!”
他满世界晃悠,也不知道踅摸什么呢!
终于,他在一个女人摊位前停下卧龙辇。
那个女人铺开摊子,丢下一堆戒指。摊子上写,暂停键戒指。
孔汾,“暂停什么?”
“每次激活,能暂停角色主体一个时辰。”
“干嘛用?”
“用处可就多了去了。比如……”那个女人瞟了我一眼,憋着笑,“把你怀里这个女人暂停了,然后,想干嘛干嘛!”
我气得掐他腰眼,嗔道:“好玩么?”
玩家就没好人,女的也一样,交易这种下流道具。
孔汾呲着牙,问,“怎么交易?”
“五万!”
“能重复用么?”
“嗯哼,当然。”
孔汾丢下一张卡,拿了一只戒指就走。
我瞪着他,“还想怎么玩,玩死我算了。”
……
冥河边,河水汩汩响。
“先生,你现实里有人么?”
“嗯。”
“好看么?”
“没你好看。”
“嗯。”
我没再问,闭上眼睛。
他拉起我的手,轻轻分开我的指尖,把那只戒指,套在指腹上。
我心跳的厉害,“干嘛?”我声音发颤。
孔汾嘴角微弯,“夫人戴上它,好么?”
“不要……”我没来得及说完。孔汾,轻轻一推,戒指滑进指缝。
我呆住了,以为他和我玩笑,可戒指刹那间禁锢在指上……
瞬间,我似乎成了看客,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。
这种状态仅仅维持了数息,随即,另一个我,从意识中苏醒。
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。
记忆碎片融合成段落,涌现在我的脑海。
月神,阿希娜!
我衣袂飘飘,从孔汾身上飞起,长发在虚空悬浮。
“先生,我这是?”我惊叫出声。
孔汾,啪,抖开折扇。
“夫人,在下说过,神级Npc,自由度很高!……比玩家还要高。”
孔汾折扇山响。
“然后呢?”
“不知道……夫人要自己摸索。”
他带着一丝茫然,轻声道:“记着,一个时辰,夫人只有一个时辰!”
我闭上双眼,任由自己陷入狂风巨浪。
孔汾的声音从无尽遥远处传来,“去救乌孙王子……”
我睁开眼时,月色当空下,芳草茵茵,羌民们聚在篝火旁,起舞,放歌。
自己,竟然已在烧当绿洲。
我拎起裙摆,向着大夕立的营地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