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一小两个进去就再没出来,我躲在车上睡觉。醒来还没见人,这是挑花眼了?想进去催,可自己这副模样,进了牙行还不得被人围观?又不敢。
正着急,阿树气不愤地跑过来。“姐,姐,三哥不听我的,非要买个暖房老丫头!”
“咋滴啦?”我忍着笑,我的阳光小少年啥时候长大呢。
“三哥非说,和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!又老,还死贵。”
我不屑地撇嘴,“哟,还和你姐一个模子刻出来?也不怕闪了舌头!”
“可不是,啥眼光。”阿树坐上马车,拿鞭子吓唬马玩。
“赖这儿干嘛,还不去帮手?”我用脚轻轻踹臭小子,“省得三哥给你家大人,买几个妈回来。”说完我自己先笑得腰疼。
“不去,银子都付了,等文书呢!”阿树扭一扭,。
他这个年纪。现实里妥妥猪嫌狗不爱的叛逆期。
啪!
阿树听见声音,转过头,见自己屁股后面,躺着十两银子。
“姐,银子够呢。最贵的那个才三十两银子。”
“去吃,不吃得一文不剩,别回来。”我宠溺地盯着他。
阿树眼睛眯成缝,拿上银子飞也似的跑了。
“不急,吃饱!”
我大声嚷嚷。
继续等,又是不知多久,我渐渐按捺不住了。
刚戴好幂离纱,决定亲自去看。牙行一阵乱,胡三巨大的身量走了出来,扛着他的刀。后面跟着一串女娘。
身边立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。
这个儒生按评书里来描写,就是那种唇红齿白,面相俊秀潘安之貌之类的形象。
胡三走到我面前,瓮声瓮气道:“妹子,差钱。”
“差多少?”
“五百两。”
我倒吸一口凉气,看向三哥。“三哥,您买个嫦娥回来?”
胡三梗着脖子,“原本三十两来着,被别人给盯上了,哥没松口。”
我委屈地撒娇。“三哥!给大人买个暖床丫头,至于么,您算哪头的?”
胡三一根筋,人家叫价超了他预算,差点急眼。整得跟挑新娘子,非君不娶似的。
胡三人就这样,他认准的事儿死活不带回头的。
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串女娘,还都穿得干干净净,没受虐待的样子,就是木呆呆地没精气神。
没奈何,给那个俊俏儒生补了银子,人家是牙行的账房。
“三哥,五百两在哪儿,给妹子瞧瞧。”
“小心你家大人变心,把你妹子赶大街上。”我咬着牙威胁道。
胡三指着其中一个妇人,“喏,多好看。像不像我妹子?”
那个妇人看着很疲倦,低着头。她头上梳着堕马髻,身穿杏红色襦裙,皮肤皎洁,青丝浓密。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女眷犯了事,落到这步田地。
“嗯,三哥就是有眼光,瞧这眉眼,瞧这鼻梁,瞧这肤色。贵有贵的道理……”
可再看下去,我一下子慌了。
是一个模子没错呀!这不我娘吗?
阿树!我发出尖叫声,吓得所有人打哆嗦。
账房儒生拿了银子,还赖着不走。
搞得我以为他要搭讪我,被胡三眼睛一瞪,这才磨叽着离开。
这不找死是干啥?
我娘这会儿还蒙着圈呢,“清月,娘咋就认不出你了?”
我问,“娘,您不发配岭南了么?怎么到凉州的?”
我娘陈氏这才嚎啕大哭。
“别哭了,打住。说呀?”
原来我这个便宜娘发配岭南,还没出南阳,就遭了匪。押送的官差死的死跑的跑。最后一群女犯统统给匪人作了压寨夫人。
我眼圈发红,“娘怎么来这儿的?”
我娘仗着会算账,会写字儿摆弄算筹,很快被大头目给盯上了。放在南阳一个小镇上做掌柜的,负责当地的铁器生意。
倒是识货,就我娘那精明劲儿,算是用对了人。
我娘丧气地掉眼泪,“清月,你说娘命咋那么苦。”她是妥妥地克夫命,谁沾谁死。要不偌大的长安城,硬是给我寻不下婆家。“其实那个男人挺好,比你原先三个爹,都好!”
我娘好日子没过两年,匪窝就给官兵给抄了。小镇上买卖也被人供了出来,大头目全身被射成刺猬,我娘被几十柄刀架在脖子上。
最后才弄明白我娘是发配的官眷,失陷在匪窝里的良家女。
算是捡回一条命。人家问她,你这还是奴籍呢,得接茬官配。可看你可怜,你自己挑地方。
我娘一咬牙,选了凉州。
这下好了,成了自家姑爷的暖床丫头。
我娘哭成泪人,我却乐得合不拢嘴。我这是要逆天呀,这是咋了?要什么来什么!
“姐,三哥!”阿树喊救命似的。
阿树整个人陷在食盒里,一摞叠着一摞。老高。手里还拎着活物。
几个人忙上去帮手。
阿树满头汗,肚子吃的溜圆。
“杏仁酥,姐爱吃的。核桃,果儿的最爱。这只鹅,给三哥的回礼。这些……”
小少年如数家珍。
我眼睛都直了,往死里拧他两边的脸蛋子。“臭小子,开窍了!”眼圈发红,连这个没心没肺的都换了肠子,我这是要行大运?
回头数了数,四个暖房丫头剩下三个,我娘留着给我自己。
再剩下的就是些粗手大脚的,橱子,干粗活的,看门的。三哥算是脑子秀逗了,一窝子娘们儿。
拢共七八个,回去再细细认人。
我娘坐在车里,小声问我。“清月,你这是给人养在外边……还是当小妾?还是……”
我撇嘴,赌气道:“娘瞧不上谁呢!”
我娘不说话了。
……
郭孝看着我娘,又瞅我,来回来去。
我嗔道,“大人有完没完?”
郭孝一乐,“本官就说么,岳母大人真会生养!”他面不改色地巴结道。
我趁着他好心情,忙求他。“大人,我娘可还是奴籍呢。”
“嗯,明儿差人去办。”
“家里没地儿住!”
“明儿去买宅子,照着大的买。”
“我娘身子骨不好!”
“买十个八个丫头给你娘捏肩膀。”
“我娘……”
郭孝苦瓜着脸,“清月,本官可半个子儿都没得。”
我这才笑成眯缝眼,扎我娘怀里。
“瞧,大人多懂事!”
我娘眼泪扒拉,打进门就没停。
给林医官领去个贴身丫鬟,林医官乐得合不拢嘴,直夸我会来事儿。可见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给送进正房,傻眼了。
“清月,你这是不过了?”她冲我嚷嚷。
我挺着大肚子,把暖床的俩丫头丢给郭孝,领着我娘住进东厢。
郭孝在风中凌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