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王麻子惊得打了个嗝,眼泪顿时就没了。
“别瞎说,麻子哥!”我瞪他一眼,“当心挨板子!”
王麻子收刀入鞘,“嘻,荀丫头,开玩笑呢。你哭,哥心疼。”
我拿出帕子拭泪。
“妹子去寻老久叔,您一起?”我睁大眼睛,满眼期待的表情。
王麻子二话不说,跟着我就走。
马营,在最靠近山坳根处。栅栏围出马圈,里面养着近两千匹战马。
这就是朔风营的实力,千里奔袭,一骑双马。火油箭矢管够。朔风营摆在任何位置,都能威胁上千里地的疆域。大汉朝若有十个朔风营,能打到太阳落山处。
一处营帐,挂满晾晒的衣物,老兵韩老久正忙着在麻绳上搭中衣。
王麻子上前啪啪捶胸,乖得像只耗子。他舔着脸凑上去,“九叔,兔仔们不孝,这些腌臜事哪能让你干。”可说着就是不帮手。
我笑着抿嘴儿,这是人家爷们之间的情趣。我坐下来就着搓衣板给接茬浣衣。
“老久叔,回头我让酸果儿再送些皂角。”我嚷嚷着,手上麻利地一件接一件搓个不停。
韩老久丝毫不客气,没拿我当外人,敲了敲王麻子脑门。
“学着点,鬼精鬼精的。”
王麻子一缩脖子。
我算看明白了,韩老久在朔风营不简单。我这个官太太给他嘴里的兔崽子们洗中衣,声都不吭。就知道以后自己绝不会是孤家寡人。
这种人最拎的清,找他把脑袋别裤腰带上,不拿出态度谁干。
那些野男人们的中衣黏糊地烫手,可我心里却烧得火热。它们比郭孝干净,清月乐意。
不知过去多久,我才洗完一座山,咋咋呼呼又进来了几个。
他们走进衣衫阵列里边,才看见我满头是汗摆弄搓衣板,乐得屁颠。
进来的几个老兵我就认识一个,棒子。决战鹰嘴峡时给他治过伤。
韩老久招呼道,“荀丫头,洗不完的,这些兔仔们消息灵光得很呢!”我顺着韩老久眼光看去。角落里又堆满一座小山。
我撩起裙摆擦手,想得美。
嗯,荀清月给洗过的中衣,穿上敢奏阎王爷。一准是听说我在给浣衣呢,着急忙慌地脱了送过来的。我瞪着棒子那几个莽汉,好气又好笑,全没了脾气。
棒子嘿嘿笑,给我介绍,“杀猪匠谢二,雷公、雷霆哥俩,这位是,嗯,赵娘子。”
我直笑。
赵娘子长得清秀,大汉朝也有娘娘腔,听说还是赵破虏的房侄,神射手。杀猪匠谢二脑子不利落,朔风刀法就学会一式“朔风起”,可学得比谁都精到。冲阵是把好手,一招朔风刀,让他这辈子在朔风营没饿过肚子。
至于雷公、雷霆这哥俩,没别的,投火油罐贼远。棒子说能投两百步,吹牛都不打草稿,欺负我妇道人家没见识。投两百步!迫击炮啊?搁现实里去当兵,立马升连长。
棒子能干啥?娘娘腔说棒子手黑,玩匕首的,能干啥自己琢磨。
韩老久咳嗽一声,“荀丫头,人不够还有,你先紧着这哥几个编排。”
“嗯。”我不自觉地变得乖巧起来。
这老家伙的气场!
一伙儿人围坐一圈。
我没再犹豫,“两件事,赵五死的时候,后心被人一箭穿心。”我丢出一只帕子,上面写着黑心肠给的消息。
上面是我一笔清秀的楷书。“甲字曲三屯第一小队,随长史卫兴押粮返回白狼山,途中遇袭。”不过对这帮爷们来说,白瞎。
“找出来,谁射的?”我脸上挂着霜。
棒子鼻子一哼,“找出来老子剜他的心。”
我瞪他一眼。“要活的,问出谁在背后指使。”
我叮咛道:“朔风营里有匈奴人的狼崽子,找出这一箭,这个人就藏不住了。”
我这句话说出来,一帮汉子各个脸上没了嬉皮笑脸,气氛顿时凝重。
“第二件事,赶在下雪之前,第九峰燧的防线十五里,陷马坑全覆盖。”我不自觉变成下命令的语气。
这是我想了很久的方案,把胭脂山余脉的这片谷地,彻底变成骑兵的坟场。
王麻子大嘴咧开,“不是丫头,这主意你该去吹枕边风,我们兄弟可连个百将都没得。”
见我眼圈一红,忙摆手:“打住,哥去想法子。”
我这才饶了他,原本都是叫嫂子的。现在都变成荀丫头了,心里本来就委屈,还敢招惹!
“不妨事,斥候营老兄弟一大把,”韩老久插嘴,“报军情时他们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“嗯。”我听话地应声。
“主战场现在还不知究竟在白狼山,还是九峰燧。”我犹豫良久,才交了底。“可以确定的是,生死之战。”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没人问我哪儿来的消息,我如今是郭孝的女人,什么消息露出来都不奇怪。
等几个莽汉子陆续离开。韩老久轻声问我,“丫头,有为难的,给老叔说。”
“老久叔,赵五知道那事不?”
“知道,可他打死不信。所以,也算不知道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
韩老久叹息一声,“你该知道,消息一旦传开,汉匈两家都会要你儿子死。”
我愣愣地发呆,我再没见识,这点还不懂?
这是老天爷在逼我站队呢。
宝儿姓王,朔风营死。
宝儿姓赵,自己死。
选吧?
“老久叔,暗中调查,究竟是谁说得那句话?”
我脑子有些凌乱,把这事儿托付给韩老久,一路小跑着回了峰燧。
天色已晚。我竟然整整出来一天。
我鼻尖汗珠还来没得及擦干,就被林医官一把抵在墙边。她装腔拿调地往死里弄人,整得我差点胃痉挛。“我宝儿,老实交代,私会哪个野男人去了。”她媚笑着净往人受不了的地方下手。我软作一团,“姐,姐姐。饶了妹子……”喘着气死死推她,可这死女人下了死手,我快被她弄死了,当医官惯会欺负人要命处。
“小美人,姐姐保证不告诉大人……”
我最初还笑着和她嬉闹,可身子被她弄得可怜,终于放弃抵抗,瘫软在她怀里。
林医官咯咯笑着,“求我呀!”还没来得及得意,我就哇地一声放声大哭。
林医官吓得讨饶,“我宝儿,我错了我错了……”她拼命给我按揉肚子,陪着掉眼泪。
“姐,大人,他欺负人呢……”
我编着瞎话,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