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又往营里跑,天黑黢黢地盖着大地。去营里虽然不算远,可还是要经过几处比较偏僻的岔路。我摸向腰里的短刀,稍稍安心。
忽然,我脑子灵光一现,系统是不是有bug?我那天出刀劈死个匈奴兵,还以为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,然而这会儿咂摸过劲儿,那一刀疾如闪电。握刀、出鞘、挥刀,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速度。
还有,一个区区朔风营随军司马,在长安城就是渣!搁现实世界就是大西北一个团级建制下的营级干部。这种人在北京攀上部级红二代?也没可能呀。所以郭司马怎么可能和王棱有什么往来,更何况还拿出那块玉佩。
我越想越乱。
这会儿已经一路小跑,到了朔风营的辕门外。
“什么人?”一声厉喝。吓人一跳!
我仔细辨认,原来是甲字曲军候辛玥。
我忙施军礼,“军侯大人。”
辛玥走到近前。他脸部线条如刀切斧凿,倒是和赵五一个类型,只是要英俊许多。
“荀清月?”
他愣了一下,很快改口“现在该改口叫你‘荀大人’了。”辛玥微笑着说。
打那次被传闲话,我们就再没见过面。他也似乎在刻意回避,按说那时我管着甲字曲的账,该有许多机会碰面的。
宝儿出生时他像是来过,送来不少补品。想到这儿我又想笑,来就来呗,为了避嫌,还拉上人家卫长史。
我忙给人家道谢,“军候大人,您还是叫我清月吧,上次宝儿出生,您那些精贵吃食可顶大用了。”
我真昏头了,“清月!”亏我说得出口。
辛玥愣了一下,好像这样的称谓多少有点那啥。
别看论军职算是平级,可我一个管钱粮的小寡妇,真论起来和人家这种年轻将领没法比。别的不说,人家还能升,前途无量。我呢,再往上别说朝廷,就连刺史府也不干啊。
“嗯,清月……那没啥。”不知道是不是天黑给了他勇气。他这会儿离我的距离也不比郭司马远几分。
然后好像就不知道该说啥了。
辛玥轻声说,“不如你称呼我的字,叫明瑾。”
我心里大窘,这人真的有毛病,说话就说话,声音那么小!说给谁听呢?
“嗯,明瑾,哪两个字?”说完我就后悔了,打个招呼就走呗,还聊上了。宝儿还等我呢。
“明取自《周易》,‘悬象着明,莫大乎日月’,瑾出自《楚辞》,‘怀瑾握瑜’,意思是珠玉光华,日月同辉。”他很认真地对我说。
我噗嗤就被他逗笑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书呆子呢,“军候大人,嗯,明瑾,对谁都会讲这么详细么?”
“怎么可能,”他小声解释,“怕清月听不懂,所以才……”
看不出甲字曲的骁将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。
“那您这是?”我奇怪,堂堂曲将,站岗?
“听说清月回家没带孩子……”他笑了,“所以,等等你。”
我脸顿时发烧,回家没带孩子,听听,估计对我印象等折三成。
“去郭司马那儿回话,给忘记了。”我也学着他,声音小小地讲话。
“嗯,一会儿,我送你回去。”他说。
“嗯!”我仰头看他,个头甚至比赵五还高半分。
我一溜烟又跑去甲字曲的土坯屋,阿树该在那儿。等走近看去,果然我的小屋还亮着灯。推开门,阿树和林医官都在,宝儿正睡得香。
林医官指尖比着“嘘,”轻手轻脚把孩子贴上我后背,我系上带子,紧了紧。
“太晚,让阿树送你回去。”林医官小声说。
阿树拿起长枪,就准备出门。
我忙一把扯住,“不用,军侯大人在辕门外等着呢,他去。”
林医官一怔,“辛玥?”
嗯?朔风营五个军侯大人呢,你说林医官为啥就会联想到这个名字。
“可不,碰巧顺路。”
“顺路?”林医官笑了,“辛玥家在城北胡商坊与汉吏里交叉口那儿,你家呢?”
我闹个大红脸,我家住城南,而甲字曲在东城们,根本就是两条路好不。
“好了,我不问了,”林医官笑着挽上我,“走着……阿树熄灯落锁。”
阿树锁上门,几步赶上来,“辛玥有妻子呢,儿子都三岁了。”
林医官抬手给了他一脑门,“要你多嘴!”
转头又对我说,“这有什么稀奇,辛军侯十几岁时,提亲的媒婆就能排出十几里地。”她喜滋滋看着我,“月月啊,这种男人管他娶没娶,先占上再说准没错。”
我说你们俩!真没谁了。
没个正经的。
等走到辕门,林医官早没影了。阿树倒是长枪直立,守在我身边。
辛玥对阿树说,“小子,这班岗站到子时,不得有误。”
阿树大声唱喏。
辛玥用手指环成哨子呼哨一声。一匹马从不远处碎步快跑,转眼停在他身边。
我心跳有点快,眼前的他几乎能满足女子对男人的所有期待感。
果然,辛玥都没问我愿不愿意,就一把将我扶上马鞍。接着还没等怎样,他已经跨在我身后坐定。没搭理小少年那惊愕的表情,嘴里轻喝,“驾”,马蹄迈开碎步,轻巧地向前跑起来。
这人!我无语了,凉州男人都这样么。
我脊背挺直,其实是有些僵硬。宝儿趴在身后,被轻微地起伏颠着,睡的更香了。
还有,一路都没听见他说一句话。
尴尬死了。
我抓着鞍桥,感觉着他臂膊上的皮甲,好像特别不真实。
这似乎就是不期而遇。
我少女时期,第一次在长安街看到王棱,他正率领羽林卫巡城,那时就幻想过,能和他有这样的不期而遇。
“想什么呢?”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很好听的男低音。
“嗯,想你说的那句话。”
“那句?”
“军中有妇人,军心恐不安,”说着,我轻笑出声。
他似乎也笑了,因为他温热的气息在我脖颈上暖了一息。
这人为啥像是转性子了,第一次见他怪吓人的,还让我解甲归田呢。
“生我气?”
“哪敢呢,就是……将军像变了个人。”
他气息越来越烫,把人没事都给弄紧张了。
“嗯,变好,还是变坏了?”
我心怦怦乱跳,他说话那劲头,就不能离远点!
我咬着嘴唇,“将军难道,就不怕清月身上背负的名声?”
辛玥沉默了一会儿,那一会儿我死的心都有了。
“怕,”他轻轻叹息,“怕你被人抢了去……”
我红了眼圈。
马蹄声走过城南巷,在寂静的夜里传来回响。他扶着我下马时,月亮就仿佛停在我家屋檐上。金灿灿,溜圆。
我落下门栓,听见他在门外大声说,“明早,我来接你。”
这男人有心,话是说给街坊们听的。
心里暖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