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前两次最大的不同,就是赵五那张疤脸。又凶又丑,可看久了会习惯的。他这会儿正得瑟地叉着腰,“换上这个。”扔来一件粗布外衫,“带你去城里。”
在他眼里,这就算打扮了?
傻子!
我自己弄。不一会儿,我再转身看他时,他变得更傻了。
才多久?我就被这死男人养出婴儿肥,脸颊自然透出嫣红,净白精致的肤色不比在长安时差半分。
我终于有了勇气,再次穿上那件杏红色的曲裾,那是管事嬷嬷丢在包袱里的。
赵五咽了下口水,腰挺得更直了些。
神神秘秘,不就是姑臧城么?弄得像是带我去上海。
“走。”赵五推开门,“跟紧点。”
姑臧城的街道比我想象中热闹,甚至丝毫不输长安城,不同之处就是小了几圈。
就是有点后悔,自己打扮给谁看呢!走哪里都躲不开乌泱泱地目光。
赵五带着我穿过人群,停在一家布庄前。
“挑吧。”他指了指挂着的布料,“给你做身新衣裳。”
布庄老板娘凑过来,“军爷,给您夫人扯布啊?”她眼睛一个劲往我身上瞟。
赵五没否认,“要耐穿的。”
我抚过一匹靛青色的麻布,老板娘立刻说,“小娘子好眼光,这颜色衬你。”
“就这个。”赵五掏出钱串,“再加双鞋。”
老板娘量尺寸时,我听见赵五和隔壁铁匠打招呼,“老周,我那把刀……”
“打好啦!”铁匠笑着拍赵五的肩,“你小子最近阔气啊,还带婆娘买新衣。”我看见铁匠小声在赵五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。
赵五只是憨笑,却没接话。
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!
一次短的不能再短的出行,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。
但这是我在量子世界头一次体会到自己是鲜活的、活生生的。
回去的路上,赵五塞给我个油纸包,“尝尝,凉州特产的蜜枣。”
我咬了一口,甜味。对于此刻的我来说,不亚于嘴里塞进满勺的哈根达斯。
赵五看着我,嘴角微微上扬,“比长安的……如何?”
“嗯,长安没这东西。”我轻声答他。
赵五点点头,继续往前走。他今天新换了皮甲,配上他的魁梧和我的娇小,动漫的即视感就出来了。
我捧着蜜枣,见四下无人,挽上他胳膊,“走慢些!”我轻声说。
回到小屋,赵五从床底下拖出个木匣子,拍了拍上面的灰。
“给。”他把匣子推到我面前,“数数。”
我掀开盖子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串铜钱和一堆碎银子。
“这些年攒的。”赵五挠挠头,“够在城南买间小院了。”
我拿起一块银子,“你不会……贪墨账银?”
我瞬间想起张宣。
他眼睛一瞪,“老子能让咱娃没爹?”
我心里吐槽,就会亲嘴还想有娃?
“我看中了一处。”赵五指着窗外,“离营里不远,门前有棵老槐树。”
我低头数钱,发现每串铜钱都刚好一百文,用红绳扎得紧紧的。
“地契写你的名。”赵五突然说,“万一我……”
“胡说什么。”我忙打断他,“明天带我去看看那院子。”
赵五笑了,“好。”
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,他真在地契上写我名字?今后我即便再变寡妇,也不会被官配,更别说发卖了。
这死男人说玩笑话还是当真?
我恨不得立刻就见着地契。我娘当初要有这福气……
他把匣子合上,推到我怀里,“你收着。”
我噗嗤笑出声,“有区别么?”我指指他家徒四壁的小屋。
赵五越来越傻了。
门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赵五起身去关门。我摸着木匣边缘的纹路,那里被摩挲得发亮,显然经常被打开。
“对了。”赵五转身,“那宅子后院能辟块菜地,你喜欢吃什么?”
“菘菜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菘菜在我的世界叫白菜,姑臧城里家家都会腌渍菘菜条,也就是泡菜。
“那就种菘菜。”赵五吹灭油灯,“睡吧。”
黑暗中,我听见他轻声哼起了凉州小调,走音得厉害,让人不由自主想笑。
天刚放亮,赵五就换上了干净的军服。
“走。”他拍了拍腰间新配的刀,“趁早去看,晌午还得回营点卯。”
我系好头巾跟上,像往常那样灰头土脸。
路上遇到几个同营的士卒,都笑着打招呼,“赵队正,带媳妇看宅子啊?”
赵五只是点头,脚步却快了几分。
瞧,都不知道给别人怎么吹的牛。
宅子在城南小巷里,是座单进的土院。老槐树斜倚在门边,叶子沙沙响。
“就是这。”赵五掏出钥匙,“正屋三间,西边是灶房。”
我跨过门槛,阳光正好照在院中央。墙角堆着前任主人留下的陶盆,积了雨水,映着蓝天。“这儿摆张榻。”赵五指着正屋,“夏天能乘凉。”
他推开里屋门,木轴吱呀一声,“睡这间,窗户朝东,亮堂。”
我摸了摸窗框,新刷的桐油还没干透。
“喜欢吗?”赵五站在我身后,问道。
我转过身,发现他额角有汗,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刀柄。
“嗯,喜欢。”我低头答他,“特别好。”
赵五咧开嘴笑了,“那明日找保人立契。”
我们又去看后院,好喜欢,我能想象出那里长满菘菜的样子,生机勃勃。
回去的路上,他在粮铺前停下,“买点黍米,今晚庆祝。”
粮铺掌柜笑着舀米,“赵队正买宅子了?”
“嗯。”赵五接过米袋,“城南槐树巷那家。”我忍不住想笑,赵五弄得半个姑臧城都知道了。
我跟在后面,听见街坊议论,“那个杀星居然……”话音戛然而止。
赵五似乎没听见,把米袋递给我,“拿着,我去割斤肉。”
阳光照在青石板上,凉州的春天其实也挺暖和。
三天后,我们搬家了。
说是搬家,其实都装不满一平板车。
赵五把最值钱的我也搁在车上,二千石大司农的妾室!不知道要多少军功?
别人生怕沾手的烫山芋,偏是这个傻子眼睛不眨地就定了,就像他买这宅子。
就这还说要打死我,搁在今时我支着让他打?
新宅子被一下午的阳光晒的发烫,让寝室蕴养在暖烘烘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