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了很久,正当我失去方向感时,有棵巨树在幽光中逐渐显现。
脚尖落地的刹那,点起一片涟漪。我轻提裙摆,翘头履踩着涟漪走向巨树。
“又一个回不去的孤魂!”
有个喉咙暗哑的声音响起来。
等我细看,见一老者须发斑白,高髻宽袍,正靠在巨树暴露的虬根上打盹。
“哪儿来的?”
我见老者没什么恶意,便答道:“凉州。”
老者哈哈大笑,“没问你这个,现实里哪的?”
我差点噎住。
听听这老者在问什么~~!
“山城。”短暂缺氧后,我很快反应过来。这是我头一次见着人,只不过,不知道他是Npc还是玩家。Npc是有命运线的,逃不出系统设定。可玩家不同,很开放。
“您怎么知道我回不去了?”我好奇地问他。
这个老者看似不简单。
“你的美太假,太不真实。”
这人,怎么说话呢!没这么聊天的好么。
他其实是说,荀清月是现实中不可能有的美人,她只存在于量子态的算法中。
“我是Npc打工人。”我学着他坐下来。
“你自己的本体呢?”
“没了。”我实话实说,可也没说被我自己斩的。
老者点点头,“难怪呢,确实回不去了。”
“您呢,来这多久了?”
“这里?还是量子世界?”老者反问我。这是两个概念,量子世界一年是现实里的一天。幽冥界可就难说了,那次我和老萨满虚构的王棱在一起整整一夜,可峰燧里的蜡烛才烧了半指不到。三十年,说不准也就我出去喝口茶的功夫。
“量子世界!”
老者手捋长须,慨然道:“三十年吧。”
“那您算是老玩家了。”三十年,别看现实里只有个把月,可游戏里就是漫长的人生。
这也是为什么Npc打工人收入那么高。人类Npc就没好角色,所以都是一份合约签一年。像荀清月这个角色一般人一年都撑不下来。
有的人类Npc角色干脆就是定制的,专门满足某些玩家的恶趣味,甚至变态。
所以三十年,只能是人类玩家。不可能是Npc。
“您说我还有可能回去么?”我看着幽暗的天空,问那个老者。
“怎么不行?有钱就行。”
我注意到他用了钱这个字眼。
“钞票?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不然呢!”
老者道,“你有什么能交易的?我倒是能帮你。”
我身上除了赵五的刀,就是那只金镯,哪样都是我的命根子。
“没得。”我干巴巴地回答。
“那只能送你一条消息。”老者杵起坐姿,“明晚,天机树下,会有人类玩家聚会。”
我心里一动。
“天机树?”我指了指头上那棵巨树。
“嗯。”老者点头。
等我返回肉身,推开院门,阿树甚至还在老槐树下拴马。
回去的路上,我呆坐在马车里,一句话也不想说。
晚上,宝儿被我娘接去东厢睡。清风明月被郭孝带着去了西厢。郭孝算是疯了,四个人在西厢房会是打麻将?鬼都不信。
我自己埋在被窝里躺尸。
“天机树”,“人类玩家。”那个人说的话翻来覆去,让人心烦地睡不着觉。
西厢不时传来调笑声。我头一次觉得心里堵得慌,这才惊讶地发现,郭孝,竟是我在量子世界唯一的依靠。
他今晚要是回来,我就原谅他,好好和他过。
我狠狠地下决心。
天亮,被窝依然冰凉。我带着酸果儿和阿树,直奔牙行而去。
那个貌美的儒生正带着几个小厮卸门板。见我下了马车,忙过来见礼。
“郭夫人。”前日买奴婢时做过文书,他知道我的身份。
“先生!”我撩起幂离纱,恭敬地福身还礼。
这样的人出现在姑臧城,怎么看怎么不真实。我现在犯了病,看谁都觉得可疑。
他叫孔汾,长安来的。现在是牙行的账房。
他自己说的,我可没主动问。我就是个买个宅子的。
新宅子买在城北汉吏里,和辛玥家就隔着半条街。我没半分犹豫,现场下定。趁着孔汾跑回去办文书。我带着阿树和酸果儿在新宅子里绕圈。
三进院子,带花园、水井和马厩。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,这处宅子我会按照娘家来置办。郭孝要是敢惹我,这儿可就是我的底气。
“姐,这么大宅子,干妈一个人能住过来么?”阿树问。
我娘手快,两天时间,瞬间儿女双全。阿树和果儿都是孤儿,哪经得起我娘撩拨,三两下就给骗到手了。这声干妈叫的那叫顺嘴儿。
“住不过来,你和果儿也搬来。”小样,还不知道你。
阿树乐开了花。
三哥三嫂也必须搬来。我计划着,三哥可是宝儿的干爹,又是我护卫。这么大院子,家里没人丁可不成。
果儿去接干娘,阿树去接三哥。
我果断下令。
今儿就搬家,我想想昨晚西厢成宿的闹腾,心里一团火。
“你俩行李也带过来!”
我嗓门巨大。
两人走不久,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门缝里钻出个小脑袋。
麻瓜?我喜滋滋地才要去抱,可麻瓜身后随即出来个人。
郭孝!
“叛徒!”我狠狠瞪了麻瓜一眼。
我转过身不看他。
他的手温柔又熨帖,这人,霸道惯了,突然这样人还不习惯。
我直起鸡皮疙瘩。
“生气了?”他腆着脸地问。
“生哪门子气?大清早的。”
一看就是见我一大早不打招呼就来看宅子,他心虚了。
“生气就说,本官给你兜着。可气坏了我宝贝儿子,可要军法从事。”
我板着脸转过身,“哟,大人就笃定是儿子?”我仰着下巴,俏脸含霜,“儿子也好,丫头也罢,清月就生这一回。”
我一扭头,“大人再想要,去找姐姐去!还有什么风什么月,还有那头猪去。”
我气哼哼,故意把阿朱说成猪。
他却不以为忤,手不安分地瞎捣鼓。
声音小得不要脸。
“我的宝贝儿,你自己没得用,还不让本官……”
我听见他叫宝贝儿,心里没来由得慌了神。
……
过了一小会儿,就被这个厚脸皮哄得全身发软,靠在他怀里哼哼。
“大人再敢那么大声,妾身就死给大人看……”
我编着瞎话,拼命搂紧最后这根稻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