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夜,烛火摇摇,宝儿肉乎乎的小腿又踢腾出被子。
我一边够着去盖,一边还要应付身边的癞皮狗,他非要在我这儿过干瘾。
可没法子,突如其来的泼天财富让我昏了头。稍对他温柔半分,他就花样百出地往死里折腾人。这会儿他自己睡成死猪,我却烧得睡不着。
他和宝儿都踢腾被子,我盖了这个又得忙活那个。
郭孝原本就没几两肉,一年征战下来,肋骨条子硌人。被他花言巧语哄了半晚上,这会儿看着他都快成李白了。
可我知道,这终究是荀清月的命运线。
大单于乌珠留让我知道一件事。这并不是我,总有那么一天醒来时,我那个便宜娘又会满长安城给我找老鳏夫。然后再经历重重苦难,周而复始。
我要改变这个Npc,活成我自己。
郭孝原本不该有孩子,就好像他和林医官。
可我却怀了他的崽。
这孩子,是为我来到这世上。不像小赵云,荀清月才是他妈妈。
一大早,林医官拎着西大街蔡二娘家的羊肉馕饼刚进门。
郭孝顶着两只黑眼圈,正准备去刺史府。
林医官嚷嚷,“大人吃了再去!”
郭孝却甩着脸子走了。
林医官一脸委屈。我悄悄给她咬耳朵,她笑成一朵花。
叫上阿树,把宝儿丢给酸果儿和麻瓜,坐上马车去了西大街,给两颗珍珠配了朱漆盒子。
辛玥府上,吃了闭门羹。
蓝眼睛连面儿都没露,打发个婆婆出来回话,说辛玥身体不适,不便见客。
珍珠,当时就给退回来了。
没奈何,我又转头去了城南小院。
阿树嗓门大的整条巷子都能听见。
麻子哥,麻子哥!
王麻子打开院门,浑身是土。
哎哟,妹子,你可算来了。王麻子见到我算是彻底放了心。
他倒是听话,不光后院,前院也被种满白菜。
“麻子哥,像你这样脱军籍的多不多?”
“有,可不多。”王麻子面露消沉。
王麻子砍了李贲头,按律当斩。郭孝按私处叛逆的罪名给除了军籍,算是网开一面。
“麻子哥,你抽空去营里一趟,打听都有谁,给妹子找来!”
“妹子是要护商卫?”
王麻子脑子灵光。
“嗯。”
从长安到西域,整条商路的护商业很发达,可多数都掌握在军方手里。
军方!凉州军哪家比朔风营更硬?
再说,那个臭男人瘦是瘦了点,可腰杆子硬啊。昨晚他交代了,朔风营的行军司马哪儿需要贪墨?从姑臧走西域数千里地,能当银子使的由头一抓一把。
“和白菜有关系么?”王麻子挠挠后脑勺。
我白他一眼,“关系大了,你可劲种,白菜里学问可多了去了。”
走时给王麻子丢下一百两银子。
“别给妹子省钱,人!白菜!”王麻子多灵光的人啊,自己举一反三去吧。
王麻子乐的屁颠儿。
“哥正愁没酒喝呢!”我瞪他一眼,“活该!再敢单刀匹马跟人玩命……”说着我就眼圈一红。
王麻子差点跪了,“打住,别动不动就掉眼泪,哥受不了。”
李贲可是军侯,手上管着几百号人呢。他一个人去砍李贲,还能全须全尾回来。这人情我当不起。
接茬,让阿树去敲隔壁三哥的门。
三哥和三嫂热烘烘的走出来,小巷顿时闹腾得不像话。
“妹子,今日家里烧鹅。”胡三乐呵呵地,简明扼要。
他个头太高,进赵大娘的门得蹲着进去。自从赵大娘——现在我叫三嫂——把这个女婿领进门,赵五杀神的称号就换了门庭。
他是朔风营唯一的步兵,原因无他,满凉州没他能骑的战马。
这样的男人面前,任哪个女人都会瞬间娇声娇气。
我娇滴滴的由不得自己,三哥和赵大娘几乎是看着我吃掉半只鹅!眼睛睁得贼大。
没法子,原本这具身体还没满十八,肚子里还揣着一个。烧鹅在大汉朝,甚至一直到南北朝都是稀罕物。有钱的贵族喜欢把鹅塞进羊肚子一起烤,可烤出来专吃鹅。
这鹅是胡三专门给她妹子整的,我不来,回头一准送郭府。
我拍着肚皮撒娇。“三哥!妹子要去营里。”
胡三顺手拎上了他的大刀。三哥可是我的护卫,郭孝特批的。
给赵大娘打过招呼,叫上阿树,直奔朔风营。
南城小院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。
我的马车才转起轮子,半条巷子的邻居街坊都跑出来看热闹。
三嫂腰板笔直,这几年,总算是顺气了。
朔风营辕门前。
守门的小卒一看是我,“荀大人!”立刻行军礼。
我一看乐了,认识呀,被我缝过屁股的那个小兵。
到这会儿他都还不好意思。
“以后叫姐,知道不!”我指着他鼻子。
直奔马营,找韩老久。
韩老久照例给他的小兔崽子们洗中衣。
“荀丫头。”老头心情还不错。他很知趣的,没有聊糟心事。
“有事就说。”他一点不客气地给我让开位置。
我坐下,伸手就开始浣衣,老熟练工么。
一会儿时间,马营的晾衣绳上就变成军阵。
“老久叔,石羊河一战,朔风营伤亡大。”我边搓衣服边和他聊,胡三瞪着大眼珠子,一副见了鬼的样子。阿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,心说,没见识。
“找个脑子灵光些的,日子不好过的寡妇。”
“嗯。”韩老久,啥也没问。
没一会儿功夫,走进来一人。我抬眼看去,是熟人王婶。
那时候我刚嫁进朔风营,她就住我隔壁,可没少关照我。后来赵五给我买了宅子,搬出军营后,来往才少了。
王婶忒苦命,配了三次。可这一战,她第四个男人也战死了。
战死在石羊峡口。
我脑子一时全是成千上万匈奴兵爬上尸山,冲着朔风营射箭的画面。
“王婶,好久没见啦。”
我搓着洗衣板,满头大汗。
王婶一见我就哭得稀里哗啦,“赵五家的,咱们这批婆娘里,数你命好!”
等她不哭了,我笑呵呵地问。“婶子,整个营里所有浣衣的活计,都给你,吃喝用度,侄女儿都管了。”
见她愣在那儿。我又道:“需要几个人,你吭声。”
王婶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韩老久乐呵呵地,“荀丫头,还要什么?”
我把搓衣板扔在一边。
“老久叔,还有什么营生,咱营里不管的?您都给管起来。”
说完,我给韩老久搁下一百两。“每月算总账!”
韩老久不客气,收了银子。
“赵五吃百家饭的老人,可就剩您了。就当儿媳妇儿孝顺您的。”
我撩起裙摆擦手,一会儿的功夫,手红得像萝卜。
韩老久点头,“我寻思寻思。”
明面上的养马老兵,他嘴里的兔崽子随便扒拉几个,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。我想起杀猪匠谢二、赵娘子,还有雷公雷霆两兄弟。
离开朔风营,直接去牙行。
我给胡三丢过去一百两银子,“三哥,帮着妹子置办人口,洗衣服做饭看门,都要。”
胡三杀气腾腾地走进牙行。
我突然想起林医官以前叮咛过的,忙打发阿树,“去,给你三哥搭把手,还要四个暖床丫头!”
“姐!啥样的?”
我看着阿树不开窍的样子,没了脾气。“照着果儿的样子,懂?”
阿树一脸懵懂的跑进牙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