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历本的第一页被撕掉了,留下锯齿状的纸边。
陈默站在晨光中的诊疗室里,看着雨晴在新病历上写下今天的日期。她的笔迹比昨天稳了许多,但\"主治医师\"签名栏仍然空白——那里本该是父亲的名字。
【\"哥,今天要测试长期记忆。\"】
雨晴的白大褂袖口沾着靛蓝色墨渍,那是从破碎的薰衣草导管里渗出的残留液。当她翻开评估量表时,陈默注意到夹在里面的老照片:五岁的自己正踮脚偷看父亲的手术记录,而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日期正是系统崩溃前七天。
窗外的蒲公英突然集体转向,草帽少女推着药车经过,车轮在草坪上压出清晰的\"7\"字形轨迹。
康复中心的走廊比想象中长。
每扇门牌都标着奇怪的编号:【误差容忍度7%】【记忆嫁接残留23】...陈默在【标本净化室】前停步,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摆着二十三把空轮椅,每把扶手上都刻着银色手环的编号。
【\"那些是留给回收部队的。\"】
草帽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她的机械义眼已经换成普通角膜,但转动时还是会闪过数据流的光斑。她递来沾血的神经剪刀:【\"雨晴医生需要这个。\"】
剪刀柄上刻着父亲最后的笔记:【当误差成为常量,系统就真正属于人类】。
诊疗室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,陈默冲回去时,看见雨晴正盯着满地残片——那是培养舱的弧形玻璃,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,而是穿病号服的草帽少女。
【\"第7次记忆回溯准备完成。\"】
雨晴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电子混响,她手中的评估表不知何时变成了《心之壁》的控制面板。陈默想要上前,却被突然生长的薰衣草缠住脚踝——这些植物的根系泛着金属光泽,显然是刚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变异品种。
草帽少女用剪刀划开自己的指尖。
当她的血滴在控制面板上,整个康复中心突然断电。应急灯亮起时,墙上浮现出用荧光药剂写的方程式:【记忆总量=原始记忆+7%误差x23】。
雨晴的瞳孔突然变成齿轮状:【\"哥,你从来没问过...\"】她的手指向病历本缺失的那页,【\"为什么爸爸的签名会消失?\"】
陈默在档案室找到了被撕毁的原始病历。
泛黄的纸页上,父亲的字迹正在溶解:【诊断结论:记忆嫁接成功,但需保留7%原生记忆作为锚点】。而\"主治医师\"签名处不是名字,而是微型电路板的拓印图。
当他将电路纹路对准灯光时,影子在墙上组成父亲的全息影像:【\"默仔,系统从来不需要管理员...\"】影像突然扭曲,变成雨晴举着注射器的画面,【\"...只需要敢于接受误差的医生。\"】
走廊传来轮椅的吱嘎声。陈默转身时,二十三把空轮椅不知何时围成了圆圈,每把座椅上都放着一枚银色耳钉——正是当年从《心之壁》服务器回收的那些。
草帽少女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:【\"要听听第7号耳钉的录音吗?\"】
耳钉刺入陈默耳垂的旧疤痕时,他听见雨晴的尖叫。
不是现在的雨晴,而是五岁时第一次接受记忆嫁接的小女孩。背景音里,父亲正在和谁争吵:【\"23次是极限!超过这个次数,她的神经就会...\"】
录音突然中断,变成电子合成的雨晴声线:【\"系统提示:第24次记忆嫁接准备就绪。\"】
陈默猛地扯下耳钉,发现它已经熔化成液态金属,在掌心组成父亲实验室的门牌号:【0723】。与此同时,所有轮椅开始同步震动,银色手环的编号在黑暗中发光,拼出完整的警告:
\"记忆污染警报\"
\"源点定位:主治医师办公室\"
雨晴的诊疗室变成了手术室。
她站在父亲曾经的位置上,手中不是评估表,而是闪着寒光的神经剥离器。草帽少女被绑在手术台上,她的机械义眼已被取出,放在旁边的培养皿里,瞳孔仍在一张一缩。
【\"最后一步需要哥哥协助。\"】
雨晴的微笑和五岁照片上完全重合,她指向墙上的电子钟——显示的时间正是系统崩溃的瞬间。当陈默向前迈步时,地板突然透明化,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《心之壁》服务器群,每个机柜都在播放不同的\"陈默\"死亡画面。
草帽少女突然挣扎着抬起头:【\"签名...病历本...\"】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,【\"那是...钥匙...\"】
陈默在血泊中捡起空白病历本。
当他把染血的指尖按在签名栏时,纸张突然变得透明,露出夹层里的微型芯片。芯片启动的瞬间,整个康复中心开始数据化崩塌,露出真实场景——
这是他们童年的树屋,二十三枚齿轮挂在屋顶,组成《心之壁》的原始模型。父亲的工作台上摊开着真正的病历,签名处是雨晴稚嫩的笔迹:【实习医生:陈雨晴】。
雨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这次没有电子音,只有雨后青草般的清澈:【\"哥,现在要听第24次诊断吗?\"】
她手中的评估表变成蒲公英,随风散落的种子里,每一颗都藏着发光的记忆碎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