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慕容府 · 西庭回廊】
春风穿庭绕柱,吹皱水池中的荷叶,波纹斜斜,倒映着一轮正在西沉的阳光。
慕容秋元与慕容冰并肩立于廊檐下,背对正堂,沉默良久。
他终于低声问:“冰儿,你觉得——这局,算是赢了吗?”
这句话说得并不轻松。没有胜者的从容,只有一位历经风浪的老人,对于前路的犹疑。
慕容冰闻言,指尖缓缓拂过廊柱上的旧漆痕,唇角带笑,却不温柔。
“头斩了,可尾还在动。”
秋元颔首,视线落入池心:“不止尾巴。我们斩的是蛇头,却没封住蛇洞。”
他转过头来,望着她,声音低沉:
“冰儿,现在你我同立堂前,看似局定,实则危局才起。丹阳四方藏锋,明面是清算,暗里却早是博弈。”
“你要记得——你与萧景玄站在了一起。成,也是他;败,也会是他。”
慕容冰闻言不惊,反而神色柔了几分,垂眸轻轻抚着腕上的玉佩。
那是王氏在她离开慕容家时,给她的佩玉,也是当初萧然救她后,曾短暂执过一次的东西。
她指腹缓缓摩挲,眼神沉着而坚定。
“他当日不是救我,是信我。”
“而我后来能撑到今日,是因为我一直知道——他会永远挡在我的身前,为我遮蔽风雨。”
她抬起头,语气平缓,却每一字都透着信仰。
“所以,我信他。”
她顿了顿,望向远方渐暗的天光。
“不是无条件,是连‘条件’这个词——都不需要。”
慕容秋元听完,长叹一声,目中担忧慢慢沉下。
“既如此,你也要明白——他的命,不只是他的。”
“若有朝一日,他为你挡过风雨,那若风,从他身后起——你也要挡。”
慕容冰没答,只将玉佩握紧,手背微微发白。
她目光穿过水面,望向那一线快要吞没屋檐的暮光,像是已经走入风暴的人,无须回头。
——
【慕容府 · 内堂密室】
烛火摇曳,炉香微苦。
萧然站在铜炉前,手持黑纹密函,火漆尚未凝固。
孟啸天与杨林双膝跪地,屏息而听。
“从今日起,慕容府外墙,不只是防敌,更要防自己人。”
他声音沉稳,却像冷刃切心。
“我不想再听到一句‘内乱意外’。”
“更不想——慕容府出现第二次杀戮。”
杨林抬头,神色微变:“殿下,是不是……又有人入局?”
萧然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将密函放下,指腹轻敲信面,片刻后才缓缓开口:
“一,有人藏得深。”
“二,有人躲得巧。”
“三,有人,在等我错一步。”
他语调没有起伏,但堂中温度仿佛骤降数度。
“清查三类人:
一,三月内新入府者,查清来历与引荐人;
二,药堂、书库、膳房所有出入记录,三日内呈上;
三,每夜子时后,外院不得有半人流动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锋利如针:
“查不出,可疑者——先下手。”
“先拿,再问。”
孟啸天与杨林顿首:“属下明白!”
烛火一颤,仿佛烈风自地底卷起,一场未爆的风暴,即将封府。
【丹阳总督府 】
魏峥嶷手指敲着案上那封未拆的云织楼密函,神情沉思。
他未急着开函,只盯着信角的一道折痕。
“姜鸣铸,老得沉,断得狠。”
桌上另一封来自天都的情报还未完全干墨,但上书八字:
“人望既生,权将转座。”
他微眯双眼:“果然是朝中盯上了萧景玄。”
但他下注,并非只因这句。
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碧玉小令,印有“观山之脉”,正是密线“眼语司”送来的情报凭证。
“云溪寺主持谢禄,半年前曾两度密会姜鸣铸。”
“密使言谈间提及‘签押藏心’,更惊一句:‘此物一日在,军调不成整’。”
魏峥嶷听完,只轻轻笑了笑:
“原来你们藏的是这条‘第二条军权线’……”
他合掌而思,喃喃一句:
“老狐狸看局,从不看开头,只盯尾巴——和那根气脉。”
“姜鸣铸下注,萧景玄应局。”
“也该轮到我——落子了。”
他提笔蘸墨,一笔下封:
“借风入局。”
“立观萧景玄,待其失手——斩线为纲。”
【青商会 · 东堂】
深院之中,灯火压得满室沉静。
林婉柔手书密信,墨痕未干便送入徐观山手中。
信纸潦草,但直白——
“速斩景玄,不惜代价。”
徐观山眼神骤寒:“是娘娘之命?”
一旁黑衣策士点头:“林家已与林主成密约。”
“云织楼全力配合。”
他又送上一页名单,血字两行:
“必杀榜第一位——萧景玄。”
“第二位——慕容冰。”
徐观山咬牙,血脉翻涌:“这就是她的新规矩?”
黑衣策士语调阴沉:“十人组已出发,是天都赫赫有名的——铸尘’。”
“他们一旦出手,必有人死。”
“曾于北隅一夜斩十三口。杀人前从不出声,唯有死者耳边——听得一响风。”
徐观山长吸一口气,低吼一句:
“好,很好。”
他拂袖而起,眼神透出某种快意:
“丹阳这局,有意思了。”
【慕容府 · 正堂檐下】
夜色如水,灯火微摇。
檐下石阶,萧然负手而立,身后是刚执令归来的慕容冰。
她走近,披风落肩,动作轻柔,却不怯弱。
她为他披衣,手指停在肩头,轻声问:“你……怕吗?”
萧然望着远方未尽的灯火与深街,笑得淡然:
“我不是怕死。”
他低语:
“我是怕死的时候,账还没清。”
慕容冰低头,眼中波光微动,轻声道:
“我会替你清。”
萧然望向她,一眼定住,目光中不再只是谋与权。
“等你父亲醒来,局势稳些——我便提亲。”
她怔住,似是未料到此时此刻他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但终究,只是轻轻笑了笑,目光一寸寸凝起:
“好。”
“但你要活着。”
萧然伸手,将她的手握入掌心。
“我若死了,便不配娶你。”
他们脚下,是刚洗净血迹的堂砖;身后,是无人眠的府门。
风未停。
但此刻,他们靠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近。
【丹阳 · 东街】
夜深无声,连犬吠都像被谁按住了喉。
一名挑灯人拎着油灯穿行巷口,铜铃叮当微响。
铃下,是一纸密令:
“第四日风起。”
“刀光已动。”
“列侯不动,百官未语。”
“却有十柄刀,已落夜行人肩上。”
与此同时,慕容府西门悄然开启。
一骑快马破夜而出,蹄声急如鼓点,未惊动守兵,却带起一路尘烟,直奔北境而去。
马蹄所指,正是——青阳城。
而在府中书阁深处,萧然正立于地图前,目光如炬。
“把人召来吧。”他低声道,“北线该动了。”
风翻起他衣角,烛火如豆,照得城局如夜棋,黑白已分,却未定胜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