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笼罩着三石峡,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腥与硝烟气息。
篝火余烬燃烧着最后一丝暖意,营地中,士兵们低声交谈,收拾行囊,为即将出发的路程做准备。
杨林躺在担架上,脸色略显苍白,呼吸却平稳了许多,额头的汗水已被擦拭干净,王毅亲自守在他身旁,眼中带着一丝警惕,仿佛稍有异动便会立即拔刀相护。
刀疤洛靠在一旁的驮马上,叼着草叶眯起独眼,懒洋洋地环视四周。姜东坐在马车内,闭目养神,但指尖轻轻敲击着车壁,透着一丝沉思与不安。
萧然站在营地中央,望着峡谷尽头渐渐亮起的天光,微微眯起眼睛,心思沉稳如铁,思索着杨林昏迷前留下的警告。
“押送队中,有内奸。”
这一句警告,如同钉子一般扎在萧然心头,让他无法忽视,甚至连篝火熄灭时发出的微响,都显得尤为刺耳。
“殿下。”王毅缓步走来,低声道,“杨林还在昏迷,不过气息稳定下来。慕容姑娘说,只要药山的赤焰草到手,便能救他。”
萧然微微颔首,正要发令,忽然,远处山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谁在那?”护卫立刻抽刀,警惕望去。
不多时,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冲入众人视线,脚步踉跄,像是逃命一般,脸上满是污垢与血迹。
“流民罢了。”刀疤洛叼着草叶,嗤笑一声,“瞧把你们吓的。”
“水……”那人哆嗦着,声音嘶哑如破锯,像是喉咙被沙砾磨得千疮百孔,“给口水……”
双儿连忙上前,捧起水碗递过去。男子接过,急不可耐地仰头灌下,水顺着下巴滴落,染湿了胸前破烂的衣襟。
水碗坠地,他仍在喘息,肩膀剧烈起伏,眼中涌动着浓重的惊惧与疲惫。
萧然负手立于火光之外,目光沉静,缓缓开口:“你从哪来?”
男子抹去嘴角的水渍,手指止不住地颤抖,声音微弱:“药山……我是从药山逃出来的……”
此话一出,篝火旁顿时一片死寂。
刀疤洛咬着草叶的动作微微一顿,斜睨着男子,独眼眯起:“药山?那地方不是黑风寨的地盘?”
话音未落,男子猛地惊颤,眼神惶恐至极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磕头如捣蒜:“大人!救救药山的人吧!求求您……黑风寨和辽人勾结,把我们村的人都抓去挖矿、采药,谁反抗……谁就死!”
他的额头砰然撞在地面,溅起尘土,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绝望,像是被噩梦紧紧纠缠,无法挣脱。
“慢些说。”萧然缓步上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声音如冷水般浇灭了男子的惶恐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男子怔了怔,随后低声道:“小人……李二牛,是药山村的猎户。”
王毅跨前一步,沉声问:“黑风寨抓了多少人?”
李二牛身体猛地一抖,咬着牙,不敢抬头:“至少……至少两三百人……”
篝火映在他额头渗出的冷汗中,折射出模糊的光,“大人,他们杀人不眨眼,我亲眼看见,村口的老吴不肯带路,被剁掉了一只手,拖到寨前吊了一整夜……第二天就没气了。”
他的声音逐渐发颤,像是回忆起什么更恐怖的画面,眼中闪烁着惊恐,嗓音破碎:“还有……还有小翠嫂子,她哭着求他们放过孩子,那黑风寨的头目……竟然……”
听到这里,篝火旁的士兵神色骤变,有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,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
空气中弥漫着压抑,篝火噼啪作响,像在燃烧李二牛眼中的恐惧。
王毅沉声开口:“殿下,若流民所言非虚,药山已沦为黑风寨与辽人的据点,贸然前去,恐怕凶多吉少。”
刀疤洛叼着草叶,懒散地靠在驮马上,笑得不怀好意:“殿下,你带着这点人就想救人?怕不是要我们四方帮白白填进去?”
萧然负手站在篝火旁,缓缓环视众人,目光沉静如深潭:“刀疤洛,你怕了吗?”
刀疤洛眯起独眼,吐掉嘴里的草叶,语气冷淡:“激将法没用,我只管自己那点买卖。”
萧然轻笑,步伐稳健地走向刀疤洛,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:“刀疤洛,这笔买卖你不做,黑风寨迟早也会来拿。黑风寨今日能敲你三倍过路费,明日就能灭了四方帮满门。”
刀疤洛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,手指缓缓敲着刀柄,眼神冷了几分:“殿下,黑风寨敲我竹杠是迟早的事,但救流民?不值。”
萧然停下脚步,抬眼与刀疤洛对视,声音低沉:“流民虽无兵刃,但他们人多势众,若能带着他们反抗,黑风寨恐怕吃不下这块骨头。”
刀疤洛眼神微变,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:“你想借流民之手反制黑风寨?”
萧然颔首,继续道:“黑风寨与辽人联手,便是想将此地变为吞并大梁的跳板。黑风寨养着流民,不是施恩,而是等着他们变成辽人奴役的兵丁。”
篝火摇曳,姜东缓缓出声,语气沉重:“若流民尽数沦为辽兵,黑风寨再强三分,四方帮怕是活不过今年。”
刀疤洛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,神情冷肃:“流民要救,但黑风寨一旦察觉,我们便无退路。”
萧然目光如炬,声音坚定:“刀疤兄,你我都无退路。辽人灭我大梁疆土,黑风寨霸占药山,无论你信不信,我们都已经站在了生死的悬崖边。”
王毅沉声道:“殿下,即便如此,流民一盘散沙,难成大器。”
萧然微微一笑:“若能救下流民,我自有办法将他们聚拢成一支能用的队伍。”
姜东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颌,缓缓说道:“一旦我们攻下药山,流民必感恩戴德。殿下的意思是……趁势招募?”
萧然点头,语气坦然:“人心所向,方能成大事。今日救人,他日便是我们最坚实的臂膀。”
刀疤洛深吸一口气,垂下眼皮,咬牙轻哼:“萧公子真是天生带兵的料,连救人都想着收编。不过嘛……”
他抬头看向姜东,独眼微眯,露出几分狠色:“姜帮主,这趟水深,怕是没回头路了。”
姜东目光沉稳,声音低缓却透着坚定:“太子殿下愿走这险棋,四方帮自然愿意赌一把。”
刀疤洛咧嘴,笑得有些狠厉:“成,那我刀疤洛也跳这趟浑水。”
萧然转身,望向跪伏在地的李二牛,目光深邃:“二牛,带我们去药山。”
李二牛愣了片刻,随即泪水止不住地滑落,重重磕头,声音哽咽:“谢大人!谢大人!”
篝火旁,萧然目光沉静,缓缓道:“收拾行装,我们即刻出发。”
然而,刀疤洛抬头远眺,目光凝视着药山方向,喃喃道:“但愿药山那群疯狗还没发现咱们。”
山林间,一道幽冷的光悄然掠过,仿佛有人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的行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