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泥泞,荒野的冷风呼啸,夹杂着山林间的湿气。
慕容冰的加入,让队伍的气氛稍稍缓和。
士兵们虽对这位冷漠的女医者心怀敬畏,但不得不承认,自她熬药施针后,杨林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,连带着其他人也稍微安了些心。
萧然走在队伍中段,目光偶尔落在慕容冰的背影上。
她骑着枣红马,衣袂随风而动,宛如一朵盛开在寒霜中的白梅。
在她身侧,双儿拎着小竹篮,一边赶路一边打量着士兵们,嘴里嘟囔个不停:“一个个像病猫似的,也不知道小姐在操心什么。再拖下去,全都得趴下!”
萧然轻笑,语气淡然:“双儿姑娘,你这话可不太敬重你们家小姐。”
双儿哼了一声,抬头撇撇嘴:“我家小姐啊,冷得像块冰,但心肠比谁都软。要不是她,我早就埋土里了。”
萧然挑眉,露出一丝兴趣:“哦?她救过你?”
双儿得意地点头:“六年前我差点饿死在乱葬岗,是小姐捡了我,还让我跟着她四处行医。”
萧然目光微动,望向前方那个背影,若有所思:“原来她也有柔软的一面。”
双儿看了萧然一眼,眸中闪过一丝促狭:“您是不是对我家小姐感兴趣啊?”
萧然一愣,随后失笑:“你倒是直接。”
双儿眨了眨眼:“就算感兴趣也没用,小姐可不喜欢多嘴的男人。”
萧然摇头笑着,轻声自语:“幸好我不多嘴。”
王毅策马靠近,语气低沉:“殿下,您身份特殊,还是少与江湖中人接触为好。”
萧然抬眸,目光望向阴沉的天空,语气淡然:“王都头,这荒野之行,你看我还有什么身份可言?”
王毅沉默片刻,最终点头:“但规矩不能坏,士兵们嘴紧,殿下放心。”
雨夜来得猝不及防。
乌云自西北压下,夜幕降临之际,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土上,迅速淹没篝火。
“找地方扎营避雨!”王毅果断下令。
士兵们匆忙搭建简易帐篷,慕容冰坐在篝火旁熬药,银针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寒光,宛如夜幕中的冷芒。
萧然缓步走至篝火旁,蹲下身取暖,望着药锅中翻滚的棕黄色药液,缓缓道:“姑娘,你熬的药,有异味。”
慕容冰手中拂过药材,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:“雨后的药材潮湿,带些泥土气味很正常。”
萧然微微一笑:“希望如此。”
他的话语不重,但慕容冰手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,目光深沉。
那一夜,雨声淅沥。
萧然未能入眠。
披着蓑衣,他缓缓沿着营地外围巡查。
许文山紧随其后,步伐沉稳而警惕。
雨水顺着枝叶滴落,夜色浓重,营地四周仿佛隐匿着某种看不见的危险。
当二人行至营地西侧时,远处篝火边,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。
“赵成?”萧然眯起眼,缓步走近。
赵成坐在篝火旁,低头擦拭着长刀,刀身映着火光,泛着森冷的寒芒。
听到脚步声,赵成抬头,目光沉静:“殿下,这么晚了还不歇息?”
萧然停下脚步,淡淡道:“睡不着,出来走走。”
赵成微微颔首,继续低头磨刀,未再多言。
萧然盯着他的背影片刻,低声对许文山道:“赵成今夜守夜?”
许文山点头:“是的,从子时轮换。”
萧然收回目光,继续沿着营地巡查。
不多时,靠近东侧营帐时,一个披着斗篷的士兵匆匆从黑暗中走出,似乎未料到会在此遇见萧然,步伐略显迟疑。
“孙虎?”许文山认出了来人,眉头一皱。
孙虎抬头抱拳,神色有些局促:“属下刚巡查完毕,正欲回营。”
萧然目光微微一凝,缓缓道:“巡查何处?”
孙虎低声道:“南侧,靠近林子那边。”
“林子?”许文山皱眉低语,“南侧可是药箱存放的方向。”
萧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,目送孙虎离去。
夜风渐起,冷意更甚。
当二人准备返回营帐时,萧然忽然停下脚步,目光穿透雨幕,落在一棵枯树旁。
一道黑影缓缓移动,脚步极轻,却未能逃过他的眼睛。
萧然眯眼,沉声道:“谁在那里?”
黑影微顿,随即缓缓转身,借着篝火的微光,露出张超那张有些疲惫的面孔。张超平日里沉默寡言,勤勤恳恳,是押送队中极其容易被忽视的存在。
“殿下,是属下。”张超抱拳,声音低沉。
萧然松开刀柄,平静道:“深夜巡查,为何不走营地外围?”
张超抬头,目光略显迟疑:“属下听见附近有响动,便过去查看。”
萧然微微颔首,目光缓缓扫过他脚下的泥水,最终落在不远处的药箱方向。
许文山低声道:“张超,你是何时巡查的?”
张超垂眸,答道:“约莫半个时辰前。”
萧然神色不变,声音沉稳:“半个时辰前?但我记得,赵成那时正在西侧巡逻,南侧巡查之人尚未轮换。”
张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随即低头:“属下听闻孙虎巡查东侧,我以为南侧便无人,才自作主张前往。”
萧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不再追问:“回营吧。”
张超抱拳退下,脚步在泥泞中留下深深的痕迹。
许文山望着他的背影,低声道:“殿下,张超的话……可信?”
萧然微微眯眼,目光沉如深潭:“不知真假,但今夜不止张超一人巡查药箱。”
许文山一愣:“您是说……”
萧然转头望向营地,雨滴滑落肩头,声音低沉:“不仅张超,还有孙虎与赵成,三人皆出现在药箱附近。”
他望着篝火微光中逐渐远去的张超,缓缓补充道:
“张超这几日……似乎有些不对劲……。”
次日清晨,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,神色慌张:“王都头!杨林病情加重,高烧不退,还咳血了!”
王毅面色一沉,立刻赶往营地。
萧然跟在其后,神情凝重,心头的疑云悄然升起。
慕容冰蹲在杨林身旁,指尖搭脉片刻,眉头轻蹙:“瘟疫恶化。”
萧然目光扫过杨林苍白的面容,缓缓道:“昨日还好好,怎么突然病情就加重了。”
慕容冰沉吟片刻,站起身,走回药箱前,缓缓打开盖子。
她的目光在药瓶间游移,取出一瓶棕色药丸,拧开瓶盖。
鼻尖轻嗅,眼神微动,却未再言语,只将瓶子重新放回原处。
篝火旁,萧然静静注视着慕容冰的动作,缓缓蹲下,从药箱中拿起另一瓶未开封的药丸,对比后轻轻敲碎一粒。
药粉落入掌心,萧然低头嗅了嗅,神情平静如常,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。
“姑娘,这瓶药似乎比昨日轻了些。”他抬头,目光微敛,声音不紧不慢。
慕容冰目光淡淡扫过药瓶,语气冷漠:“病人多,药耗得快,有何奇怪?”
萧然轻笑,将手中药粉洒入火中,火星微跳,苦涩味弥漫开来:“姑娘行医谨慎,想必昨日便已察觉药材有所消耗。”
慕容冰抬眸,目光疏冷:“行医之人,药少一分多一分,自然能察觉。可惜,察觉了又能如何?”
萧然沉吟片刻,指尖摩挲着药瓶,淡淡道:“确实,若连自己的药箱都要防着,那姑娘恐怕这一路都睡不安稳。”
慕容冰冷笑一声,将药瓶收回药箱,声音轻淡:“可惜我睡得很好。”
萧然静静盯着她,神色未变:“昨夜巡查时,我见赵成在篝火旁磨刀,孙虎在南侧徘徊,张超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投向杨林,低声补充:“也曾在药箱附近停留过。”
篝火摇曳,光影在慕容冰脸上跳跃,她手指轻叩药箱,语气淡然:“人心难测。你何必事事较真?”
萧然侧眸看向她,唇角微微勾起:“姑娘说的是。”
慕容冰缓缓起身,抱着药箱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篝火旁沉默的士兵,语气冷淡:“但若再有人动我的药,我也不会手软。”
火光映照下,她的目光如刀锋般锋利,却在即将离开时顿了顿,似乎若有所思。
萧然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后的林间,轻声自语:“或许,还有第四个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