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凉的官道,秋风带着肃杀之意掠过,卷起路旁枯黄的野草。
马蹄声缓缓碾过松散的泥土,沉闷而沉重。
囚车吱呀作响,车轮碾过一块石头,猛地一颠,车内的人猛然被震醒。
他恍惚记得自己似乎还站在城市霓虹的车水马龙间,路边巨大的电子广告屏中播放着比赛的画面。
下一瞬,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,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拽入一片黑暗。
“醒了?哼,死到临头还睡得这么香。”
粗鲁的呵斥伴随着皮鞭抽打在木栏上的刺耳声,把萧然的神智彻底拉回眼前。
他茫然地张开双手,指骨突兀,苍白无力——这不是他在现代熟悉的样子。
“我…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萧然心底掠过惊恐,又被紧随而来的刺痛湮没。
他猛地咳出一口浊气,脑海中忽而闪现金銮殿的肃穆、朝堂的森严……夹杂着前世灯火通明的城市景象,交织得令人头痛欲裂。
萧然的头狠狠一沉,额头贴着冰冷的木栏,指尖几乎陷入掌心。
“萧景玄,大梁皇朝……废太子?”
耳边官道上的马蹄声逐渐远去,取而代之的是凌乱的脚步声和兵器轻晃的回响。
萧然猛地抬头,视线恍惚地扫过四周,黄昏如血,囚车外景色陌生,天边残阳正缓缓坠落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他咬紧牙关,喉间发干,强迫自己深呼吸,压制住涌动的恐慌。
可那份寒意依旧紧紧攥住了他。
指尖再次划过粗糙的木栏,囚车、官兵、冷风……
一切真实得近乎残酷,萧然意识到,这并非梦境。
他真的穿越了。
荒诞与不可置信在心头翻滚,但更浓的,是生存的本能。
萧然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冷静的光。
囚车缓缓前行,官兵约莫几十人,步履沉重,沉默不语。
王毅骑在最前,目光沉稳如水,时刻扫视四方,仿佛这片荒野潜伏着无形的危险。
萧然靠在囚车内,余光悄然打量着这些押送他的兵士。
然而,真正让他警惕的,是走在王毅侧后的副官李闵。
这名瘦削的军士眼神锐利,每次回头望向囚车时,总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冷意,仿佛在打量一件注定无法到达终点的“货物”。
李闵靠近王毅,语气随意却低得只有二人能听见:“都头,入林扎营可要小心些。太子这路走得可真顺利,未免让人觉得意外。”
王毅瞥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官道平稳,自然顺利。”
李闵嗤笑:“也是。可边疆苦寒,送到那里,活着也是罪。”
他顿了顿,故作无意地加了一句,“活着,未必是圣上真正的意思吧?”
王毅握缰的手略微紧了紧,却不置可否:“圣上让押送,我便押送。其他话,你不该说。”
李闵似笑非笑:“都头谨慎得很,倒是我多嘴了。”
夜幕降临,篝火升腾,队伍在林间驻扎,火光映照着兵士们风霜满面的脸。
李闵远远看了眼囚车,转过身,带着几分轻蔑地咂了咂嘴。
萧然靠在木栏上,沉沉地坠入梦境,四周混沌一片,唯有一抹微光在远处若隐若现。
他循着光亮前行,脚下似有无尽的深渊,寒意透骨。
光源渐渐靠近,那是一枚雕刻着龙纹的古玉,悬浮在黑暗之中,莹润如水,龙首仰天,目光冷冽,仿佛正注视着他。
萧然伸手,触碰之际,龙纹微微颤动,仿佛要将他拽入更深的迷雾。
下一瞬,他猛然睁开眼,冷汗已浸透额角。
囚车内的黑暗沉沉压下,火光映在不远处的篝火旁,映出李闵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萧然低下头,喉间微紧,心跳加速,仿佛梦境未曾褪去。
就在这时,他指尖碰触到怀中一物,冰凉滑腻,带着古旧的触感。
缓缓掏出——
正是梦中所见的那枚龙纹古玉,静静地躺在掌心,表面光滑冷冽,边角处有一道细微的缺损,似乎在诉说它历经的岁月。
萧然心头微震,目光死死盯着玉佩,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雕纹,每一寸触感都与梦中分毫不差。
这枚玉佩不只是饰物。
他翻转玉佩,指尖缓缓沿着背面细腻的纹路滑过,蓦然间,指腹触及一处极细的机关。轻轻按下,一道隐秘的裂缝悄然浮现。
裂缝内,藏着一片极薄的金属片,上面刻着极小的铭文,密密麻麻,难以辨认。
但在昏暗的火光下,萧然却有一种预感,这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东西,甚至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命运。
他缓缓合上玉佩,将其藏入怀中,心中暗自警觉。
“无论它是什么,都不该在此刻暴露。”
萧然目光一转,瞥向篝火旁的李闵,目光沉静,波澜不惊,仿佛方才的发现从未存在。
深夜,篝火燃尽,仅余点点余烬,兵丁们相继沉入梦乡,营地中只剩断续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兽鸣。
萧然靠在囚车内,假寐的双眼却始终微启,余光悄然捕捉着一抹悄然移动的身影。
李闵自火堆旁起身,绕着囚车踱步,脚步轻缓,似在无意巡视,实则每次靠近都刻意放慢,目光在囚车内萧然的影子上流连不去。
试探第三次了。
萧然心底暗笑,脸上却不动声色,继续保持平稳的呼吸频率,仿佛已经睡得深沉。
李闵停步片刻,嘴角勾起一丝冷意,手按刀柄,悄然朝囚车靠近。
突然,萧然幽幽开口,声音不大,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:“李闵,夜里不睡觉,总盯着我做什么?”
李闵脚步微顿,面色不改,冷冷道:“殿下睡得这么沉,我担心您摔下囚车罢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萧然微微睁眼,月光下,他目光平静无波,“不过你几次靠近,倒像是怕我活着到了边疆。”
火堆不远处,王毅倚在树旁,双眼微阖,看似未曾留意,实则余光扫向二人,眉头微皱。
李闵轻哼一声,不置可否,语气淡然:“到了边疆,活着的太子也不过是流放犯人,何必多虑。”
萧然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缓慢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:“你倒是心大。不过,万一我死在路上,父皇怪罪下来,恐怕连都头也脱不了干系吧?”
王毅倏然睁眼,盯向李闵:“他说得有理,李闵,你不要节外生枝。”
李闵垂眸,似笑非笑:“都头多虑了,我怎敢坏了规矩。”
王毅目光冷峻,淡淡道:“规矩坏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。”
萧然低头,掩住眼底浮现的冷意。
埋下一点不信任,接下来才有用。
夜色深沉,李闵终究退开。
然而,萧然知道,他不会罢手。
果然,夜更深时,李闵再度摸黑而来,这次脚步更轻,刀已半出鞘,寒光微露。
萧然手指悄然绕过囚车内的横木,早已探知出一块松动的地方,默默施力,将木刺缓缓撬起。
李闵距离囚车不足三步,猛然拔刀,朝萧然刺去!
萧然蓦地睁眼,抬手迅速将木刺朝篝火旁掷去,未熄的火星骤然炸裂,火光四溅,瞬间照亮半个营地。
刀光刺入囚车一寸,王毅猛地拔刀喝道:“住手!”
李闵咬牙收刀,怒视着囚车中的萧然,而萧然却淡然拍去衣上的火星,低笑道:“姓李的,急什么?夜寒露重,小心刀滑手抖。”
李闵死死盯着他,王毅的冷眼如钉子般钉在他的背上,逼得他不得不缓缓退下,收刀入鞘。
萧然微微勾唇,目光掠过李闵的背影,最终落在王毅身上:“都头,看来路上的危险不只来自外头。”
王毅沉默片刻,随即挥手:“继续守夜,李闵,你若胆敢再擅自行动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李闵咬紧后槽牙,抱拳退至阴影中,拳头微微发白。
囚车内,萧然靠在木栏,指尖轻轻抚过怀中玉佩,继续闭眼假寐。
杀机未除,但这局,我先赢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