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曹府内灯火通明。
书房中,浓郁的檀香气息弥漫在沉闷的空气里,似乎在无声地掩盖着隐藏的焦虑。
长案上的烛光微微摇曳,光影在每张脸上流动,将紧绷的神色映衬得愈发清晰。
窗外,一道微弱的风吹动纸窗,隐约传来低沉的脚步声,像是在巡视,却又像是在监视。
书房内,曹记的长老们围坐在圆桌旁,低声议论,眉宇间满是忧虑与不安。
有人不时看向窗外,似乎在警惕外面的动静。
年过花甲的曹权端坐在主位,身着暗纹长袍,手中的密信被捏得起了褶皱。
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,扫过众人,语调低沉却带着一种压迫感。
“曹衡!”他猛地拍了拍桌案,震得烛光剧烈晃动,墙上的影子像怪兽般狰狞,“你资助那个废太子,不仅仅是个错误,更是将整个曹记推上了悬崖!”
话音落下,几名长老连忙低声附和。
“不错!”一名长老压低声音道,嗓音微颤,“总督府的意图已经明了,他们暗中监视的探子恐怕早已布满曹府。此时资助萧景玄,无异于主动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!”
另一个长老沉声接道:“雄记和贺记不会坐视不管。他们正等着看我们失误,好趁机联手打压曹记。到时候,不仅粮道没了,连我们曹家的根基也要拱手让人!”
曹衡坐在下首,神色沉稳,微微抬起眼睑,目光扫过众人,语调低沉却带着穿透力:“诸位长老可曾想过,曹记若继续退让,只会让我们一步步失去主动权。总督府的‘庇护’,从来不是无偿的。而萧景玄,恰恰与我们一样,也处于风暴的边缘。”
他停顿片刻,目光如刀,切入每个人的神色中,“萧景玄虽然没有根基,但他拥有我们最缺乏的力量——军事。他处于危机之中,却也正因为如此,注定不会吞并我们的利益,而是需要与我们联合。我们和他之间,恰好可以报团取暖,谋一条生路。”
一名年长的长老冷笑,语气阴沉:“抱团取暖?可若是他这张破船沉了,我们岂不是随他一起坠入深渊?退让至少能保住性命!你资助萧景玄,分明是想逼我们与总督府撕破脸!”
另一名长老接过话头,眼神中透出隐隐的愤怒:“更何况,总督府已经表明立场,要整肃商会。你现在与萧景玄联合,就是在主动挑衅陈德昭。曹衡,你是不是打算赌上整个曹记?”
曹衡目光微微一敛,语气冷冽:“赌?我并非无谋而动。萧景玄虽然身处困境,但他的身份和军力却是撬动青阳局势的杠杆。相比之下,总督府的‘庇护’,才是真正的赌注。你们以为,每次割肉让步,总督府会停手吗?”
争论之中,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:“总督府的庇护?分明是削肉敷疮!”
所有人循声望去,只见曹元快步走入书房,身后跟着几名年轻的族人。
他们脸上带着愤怒与不满,步伐间透出决然。
“长老们所说的‘庇护’,不过是苟延残喘!你们认为退让能保住什么?雄记和贺记步步紧逼,总督府只需等着分赃。再不反击,我们还有什么能保得住?”曹元冷冷环视长案周围,声音中满是锋芒。
曹权猛地站起身,面色铁青,手指颤抖着指向曹元:“放肆!这里是长老会,岂容你一个毛头小子放肆撒野!”
曹元却毫不退缩,目光灼灼:“撒野?我只是说出真相!总督府从未真心庇护我们,他们需要的只是粮道,是我们被挤压到绝境后不得不低头的屈服。长老们若还执迷不悟,就等着看曹记的最后一块基石被抽走吧!”
他顿了顿,情绪愈发激动,声音抬高了一分:“总督府靠得住?如果他们真有意庇护,为什么放任雄记和贺记蚕食我们的生意?还不是想看我们在乱局中自行崩塌,再顺势收割!”
曹权的脸色愈发难看,猛地拍案而起,怒声喝道:“年轻人,天真得以为嘴上逞强能救家族?总督府掌控兵权,一旦发难,我们曹记如何抵挡!”
曹衡缓缓举起手,制止了争吵。
他从座位上站起,目光如冷光划过众人,语气稳重却带着锋利的边缘:“够了!”
书房瞬间安静,烛火摇曳的光影在墙上晃动,映衬出每个人紧绷的神色。
曹衡的声音在寂静中愈发清晰:“乱局之下,谁都无法独善其身。与其做任人宰割的羔羊,不如选择与狼共舞。萧景玄的底牌是我们所缺的军力,而我们的资源,则是他翻盘的关键。他需要我们,就像我们需要他。这是风险,但也是唯一的生路。”
他锐利的目光扫向曹权,语气冷冷:“长老,你说退让能换来安稳,可陈德昭割肉的时候,从来不会问我们是否情愿。他的‘庇护’,不过是温水煮青蛙罢了。相比退让,我更愿赌一把主动权。”
曹权冷哼一声,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怒意:“曹衡,你太过自信了。一个废太子,凭什么能撑起你的赌局?万一他的船沉了,我们曹记连退路都没有!”
曹衡目光微敛,嘴角扬起一抹不达眼底的冷笑:“废太子?也许正因为他的困境,才注定他不会像总督府一样贪得无厌。相比总督府步步为营的蚕食,他才是撬动这棋盘的棋子。只是,你是否愿意赌这盘棋局,还是继续缩在陈德昭的‘庇护’下,被蚕食殆尽?”
会议结束后,曹衡缓步走出书房,曹元快步追上来,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大伯,刚才的事……”曹元低声问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,目光满是担忧。
曹衡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曹元,神色复杂而深邃,仿佛掩藏着无法言明的情绪:“元儿,勇气和智慧,是家族的根基。但有时候,直面风暴是必要的,另一些时候……平衡,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道。”
曹元愣住了,试探着追问:“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吗?还是……还在犹豫?”
曹衡目光一动,却未回答,只是拍了拍曹元的肩膀,语气意味深长:“记住,这场棋局,有时候输赢并不在显而易见的行动中,而在背后那些看不到的细微变化里。”
他说罢转身离去,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而模糊,仿佛整个身影都笼罩在一片深不可测的阴影之中。
书房内,气氛仍旧凝滞。
曹权一人坐在桌前,沉默不语,唯有手指在案几上缓缓敲击,回荡在安静的空间中,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深远的计谋。
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桌上的密信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,低声喃喃:“曹衡,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?可这曹家,从来不是你能主宰的。”
他忽然拿起笔,飞快地写下几行字,将纸卷起,递给侍从,语气低沉却锋利如刀:“送到总督府,让陈大人知道,‘天平’的另一端,已经准备好倾斜了。”
侍从一愣,接过信时目光略显不安,低头领命离去。
窗外,夜风呼啸,卷动屋檐上的瓦片,发出几声令人心悸的低鸣。
曹权收回目光,嘴角再次微微扬起。
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桌案,似乎在感受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剧变:“棋子,终究还是棋子。曹家的兴盛,总得有人付出代价。”
与此同时,书房外的一片阴影中,两道模糊的人影对视一眼,迅速隐入夜色之中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他们的脚步悄无声息,最终消失在通往城南的小巷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