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破晓,林间薄雾在朝阳下缓缓散去,地上的血迹尚未风干,泥土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。
焦黑的篝火堆中残余的灰烬飘散,空气中残留着昨夜厮杀的余温。
萧然立在营地中央,目光沉静地扫过倒下的尸体和受伤的兵卒,神色肃然。
王毅缓步走到李闵的尸体旁,沉默良久,最终挥手道:“将他送回家乡,好生安葬。”
巡逻兵卒抬起李闵的尸体,沉重的步伐踩在布满血污的土地上,消失在薄雾之中。
几名重伤士兵由巡逻队护送至附近驻防军营,随着最后一具尸体被抬离,营地愈发冷清,留在原地的不足十人。
许文山收拾物资时,忽然抬头四下张望,皱眉道:“那位老兵呢?昨夜救了咱们的。”
王毅闻言,缓缓环视营地四周,眉头微蹙。
他沉声问驻守夜岗的士兵:“有人见到他离开吗?”
守岗士兵摇头,语气疑惑:“小的一直守在边缘巡逻,并未见他出入。”
萧然缓步走到角落,翻开一本略显破旧的花名册,指尖在名册上缓缓滑动,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——老齐。
“老齐?”萧然低声念道,目光深邃。
王毅扫了一眼,眯起眼,声音低沉:“不用多问,既然他不愿留下,我们也不必强求。”
话语落下,营地陷入沉寂,唯余风声穿林而过,像死神掠过战场后的低语。
“活着的,还要继续赶路。”
王毅目光深沉地望向远方官道,转身继续指挥士兵整备行装。
萧然缓步走近,在王毅身旁站定,语气沉稳:“王都头,现在能继续赶路的,恐怕不足十人。”
王毅沉默片刻,目光如钢:“哪怕就剩一人,我也会送你去流放之地。这是我的使命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仿佛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,他也会独自踏过。
萧然微微挑眉,缓缓笑了笑,目光在王毅脸上停留片刻:“使命固然重要,但命更重要。王都头,你我都很清楚,昨夜的刺客不会就此罢手。”
王毅的手指紧扣刀柄,声音冰冷:“这是我该担的风险。”
萧然继续道:“我是废太子,刺客要我死,但他们也不会允许你活着回到天都。别忘了,昨夜你还答应李闵照顾他的家人。”
王毅抬眸,目光如刃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与其让我坐在囚车里,任人将目标钉死在明处,不如让我与你们一同行动。起码,在下一个埋伏到来之前,我们还有一线生机。”萧然目光坦然,与王毅对视,“我只求一件事,不再坐囚车,不穿囚服。”
王毅沉默,眼神复杂地看着萧然,半晌后冷笑一声:“你倒是打得好算盘,想借机逃脱?”
萧然淡淡道:“王都头若真不放心,大可以随时看着我,但我若死在刺客手中,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?”
王毅的眉头微皱,握刀的手渐渐松开,抬眼望向营地中的士兵。
昨夜一战,他损失惨重,刺客的行事手段冷酷无情,李闵之死让他警觉,幕后之人恐怕连王毅也不想放过。
萧然静静等待着,王毅终究是久经沙场之人,面对现实,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。
片刻后,王毅叹了口气,收回长刀,声音低沉:“你既然自觉聪明,就别让我后悔。”
萧然微微颔首:“王都头放心,我活着比死了更有用。”
王毅冷冷道:“自由可以给你,但别忘了,我是押送你的官,边境到了,你照样是流放之人。”
萧然淡淡一笑:“到时再说吧。”
此刻,押送队的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,压抑中透着微妙的松动。
在士兵们收拾行囊的间隙,萧然望向逐渐熄灭的篝火,沉声道:“王都头,若是继续走官道,你我都清楚,这条路走不通。”
王毅将长刀收入刀鞘,淡淡瞥了他一眼:“不走官道,走哪里?难道走荒野吗?”
萧然神色不变,环顾众人:“这未尝不是一个选择。刺客昨日未能得手,今日恐怕已经有人在前方的驿站等着我们了。”
王毅冷笑:“荒野里山匪横行,狼群出没,水源难寻。你带着这几个人,能闯得过去?”
萧然语气平缓:“山匪要钱,刺客要命。”
王毅面色沉冷,冷声道:“商队走荒野尚且折损大半,你凭什么?”
萧然淡然开口:“狼群可以驱赶,匪患能谈判。但刺客等在前方驿站,不会与我们讨价还价。”
王毅凝视萧然,沉声道:“你真敢赌命?”
萧然望着远方初升的阳光,语气沉静:“我不赌命。我只是知道,走官道,我们必死无疑。”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,士兵们悄然望向萧然,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。
昨夜那场厮杀,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废太子的认知。
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,如今不再高踞囚车,而是与他们并肩作战,鲜血溅满衣襟,手刃刺客。
那双握刀的手,曾经只知握笔挥毫,如今却握得比他们更稳。
萧然扫去曾经的骄矜,平静中透着坚韧,甚至在火光中,言语少了几分命令,多了几分关切。
这种变化让士兵们感到不可思议,却又隐隐生出敬意和亲近感。
在这森严的等级制度下,废太子能放下身份,与他们这些低贱之人共同进退,本就超出了他们的理解。
然而,士兵们哪里知道,眼前的萧景玄,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良久,许文山缓步走出,语气低声而坚定:“王都头,太子说得在理。昨夜若不是他,我们早已全军覆没。”
王毅目光一凛,盯着许文山:“你信他?”
许文山沉声道:“太子殿下虽然年轻,但沉稳果敢,比我们想象得更清楚眼下的局势。”
“走荒野?我们可在军营里听过,那荒岭毒虫瘴气多,狼群更是常见!”有人嘀咕着,眼中透着恐惧。
“走官道就能活吗?”萧然反问,神色冷静,“不出三日,下一拨刺客就能堵在驿站。”
“可那……毕竟是官道啊!”士兵面面相觑,迟疑不决。
王毅盯着萧然,仿佛要看穿他心底:“你若敢拿大家的性命去赌,可知后果?”
萧然眸光沉凝:“若不赌,活不过明日。不如放手一搏。”
沉默中,几个士兵彼此交换眼色,终究还是有人站出来:“跟着太子殿下走!”
王毅深吸一口气,缓缓拔出长刀:“好,收拾行装,轻装简行。走荒野。”
黎明微光下,士兵们迅速收拾行囊,丢弃了沉重的囚车,改为轻装简行。
许文山走到萧然身旁,低声问道:“殿下,昨夜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?”
萧然目光幽深,指尖轻抚着怀中的龙纹玉佩,声音微冷:“现在还不清楚,但恐怕不止天都有人想我死。”
营地外,残阳下,一只黑鸦落在树梢上,发出一声刺耳的啼鸣,打破清晨的宁静。
许文山走到他身后,低声道:“殿下,我们该走了。”
萧然微微点头,语气平静却意味不明:“走吧,路还长。”
队伍踏入荒野,林间薄雾缓缓升起,逐渐吞噬远去的身影。
然而,就在最后一名士兵离开时,他无声地停下脚步,蹲在营地旁,假意整理散落的物品,悄然在地面石块上刻下一道极浅的刀痕。
刀痕如箭头,直指荒野方向。
做完这一切,他默不作声地站起,快步追上队伍,低着头走在队列后方。
篝火余烬映照下,那名士兵的嘴角微微勾起,藏在阴影中的眼神冰冷而漠然。
半个时辰后,营地之外的密林深处,几道黑影缓缓现身。
刺客头目半蹲在地上,目光冷淡地扫过石头表面的刻痕,指尖轻抚,刀痕隐约闪烁寒光。
“有意思……”刺客头目目光一凝,抬头望向荒野深处,唇角掀起一抹冷笑,“追。”
几名刺客无声地消失在林中,朝队伍前进的方向迅速潜行。
荒野之中,危险如影随形,正悄然逼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