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爸你是怎么说的?”温竹实在好奇。
温泓也没卖关子,直接回答,“我就跟吴厂长提议,流动班长,可以继续搞,能提高大家积极性嘛。只不过啊,产出的纱布得标号。这样一旦查出质量出了问题,就能直接追责到个人。
再搞个耻辱纱墙,挂上去,让大家好好看看,谁干得活,谁负责,谁扣钱。当日值班的领导连带责任。这一下子,问题都解决了。”
蒋建业和温竹听得连连点头,眼睛亮晶晶。像极了受教的学生。
只有蒋沁面露担心之色。
“爸,那晚班不积极,都不想干晚班这个事呢?”
温泓说,“这我是花了时间,跟一线女工了解之后才清楚。我这几天抽空,去找几十个上过晚班的一线工人都聊了。这才发现根源。老工人都不愿意干晚班,都推脱给年轻的工人。
但是问题就出在这,年轻工人尤其是女工,结了婚,就得生孩子,生了孩子就得养孩子,所以晚班不仅熬人,还没法照顾孩子,兼顾家庭,这就导致了年纪大的不想熬夜,年轻的想顾家。没人想干了呗!”
“那怎么办?这的确两难。”温竹想不出来这种情况该怎么办。
温泓喝一口水,气定神闲,“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。
无非就是孩子,以及同工同酬,却要熬夜的问题。那就解决带孩子的问题,然后把利益诱惑再放大点。
所以啊,我就跟厂长反映,夜班可以轮流值班,但是夜班的工人,可以优先获得名额,把孩子送到厂区托儿所。这是其一,其二,把生产过程中,产出的次品布作为福利,按照夜班出勤率排名给她们发放。现在夜班抢手得很。”
温竹和蒋建业,看着自己老爸的目光都带着钦佩。
蒋沁还是叹息一声,问道,“那你还回厂上班吗?”
温泓笑着道,“那是自然,不然我这忙活这么久是为了什么?”
蒋沁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,“你前面那些举措,肯定会得罪不少人。到时候你再回去当车间主任,谁服你?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?”
温竹觉得妈妈说的不无道理。毕竟刚得罪人,再回去,不是等着被穿小鞋吗?
那些惩罚制度,受罚者总得找个地方出气。
温泓笑说,“谁说我要回去当车间主任了。”
这下轮到蒋沁和两个孩子疑惑了,“那你回去干啥?总不能去一线干纺织吧,这样还不如跟我一起摆摊算了。”
温泓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,“厂长本来是打算给我安排重新干车间主任的,奈何这个位置被别人占着,死活不愿让。
但是巧就巧在销售科长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了,这职位恰好空了。所以呀,我要干的是销售科科长。”
“爸,你不会觉得这样委屈吗?”温竹指的是原本的职位估计被他那个养子弟弟占着。会不会难过。
温泓很坦然,仿佛那不再是不能说的伤疤,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。
“我有什么好难过的,人总得往前看,”话锋一转,又接着说,“而且小竹,今时不同往日了,南城的票证和介绍信都已经取消了,邓公也在南城发表了讲话。经济特区试点已经开始进行了,这说明什么?
说明以后的时代,怕是要变!车间主任,是死饭碗,而我这个销售科长,可是大有可为。人,要往前看,不要鼠目寸光,总揪着小赢小利。不然,走不远的。
国家都允许个人摆摊了,以后的厂子会怎么改,怎么变,谁说得好呢?新的浪潮,怕是要来了。我有预感,铁饭碗,也许就要变瓷碗了。”
温泓说完,大家也都感慨良多。
“爸爸,你好厉害!”温竹由衷觉得她爸厉害,毕竟二十多年前的工作,现在想回去,他还真就回去了。不仅回去了,这职位还相当于直接升职了。
而且最令她佩服的是,爸爸敏锐的嗅觉,就靠着平时听听收音机,就能灵敏地察觉到政策的转变,和新时代的发展方向。
她知道时代在变,是因为有多一世的记忆。但是她还没提醒,他爸就自己嗅到了机遇。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!
蒋建业不明白,“都是在厂里,有区别吗?”
蒋沁也反应过来了,松了口气,脸上多了笑容,“销售科长,那是给厂子拉生意的,算是养着厂里的工人,这岗位可跟成产线挨不着,不仅如此,还得被生产线那边供着。
收音机里都说了,北边有个造纸厂都被个人承包了,土地也都承包给了各家,这以后的发展,销售科长肯定能走得更远。”
这一说,蒋建业好像明白了。不过他明不明白的也不重要。反正妈和妹妹都说很厉害,那他爸就是很厉害的。
也学着竖起大拇指。
一家人喜气洋洋。
晚上打算加餐。
温竹去医馆,请师父也过来吃饭。
“真是大忙人,徒弟比师父还忙。”说着,把一张纸递给温竹。
“你的行医许可证下来了,都放落灰了,也不见来拿。唉,我老头子可怜呐,收个徒弟,人影都见不着哦。”
温竹笑嘻嘻地凑上前,“晚上吃菌菇火锅,还有汽锅鸡。我妈还卤了猪下水,知道您喜欢辣,全都加辣椒花椒爆炒,吃不吃?”
温老头每听到一个菜,眼睛就亮一分,最后干脆,不端着了,催促温竹。
“走走走,赶紧走,回去帮忙啊,让你妈一个人忙活,像什么话。小孩子要眼里有活。”
说着拎上两瓶好酒,自己先走了出去,健步如飞。
温竹赶紧跟上。
走之前,对着店里的伙计小刘说,刘哥,你看店辛苦 ,等会我让我三哥给你送点饭菜,你就不用自己做了。
小刘瞬间喜笑颜开,“那就谢谢了!”
回到家,温竹又去隔壁院子请了钱景盛和钱许森和小黄也过来吃饭。
“呦呦呦,失踪人口回归了呀。”钱许森坐在院子里写作业。
温竹看他,“我什么时候失踪了,我就是早出晚归而已。不信你问钱大哥,我前几天晚上晚回来,都在路上碰到钱大哥了,就你天天跟乌龟一样缩在壳里,你肯定看不见啊!”
“你才乌龟!”
温竹在他站起来一瞬间,赶紧溜了。
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毛病,以前就是有点傲娇,最近总喜欢跟她吵嘴。一言不合就满院子追。
她得先溜了。
边跑边说,“钱大哥,晚上你们都过来宵夜啊!庆祝我爸工作定了!”
然后不等钱许森跑过来,人已经回到自家院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