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,将容祁送走之后,李扶音便没再想过见他了,她也不觉得容祁会回来找他,因为在所有人眼里,包括在他自己眼里,她对容祁并不好。
最荒唐的那一年,她当着所有人的面,用鞭子狠狠抽了容祁一顿,只是因为,看不惯他和七公主说了一句话。
她故意挑衅七公主,当众说容祁是她养的狗,是她的玩具,不容许任何人触碰,更不许他生出任何异心,别说什么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,就算看别的女人一眼,都不行!
那些年,容祁在她手里挨的打,受的鞭子,往少了说也有几百鞭了,丢得颜面就更不用说了。
李扶音想他定是恨自己的,可即便他再恨她,再想报复她,她对他心生警惕,或许也想过再压他一头,但她也真的没想过让他死。
“咳……咳……是么?”容祁盯着她,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,“你不想我死……可若我真死了呢?你会有一点点在意吗?还是只是唏嘘一句,可惜了……养了六年的狗突然就这么死了?”
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,李扶音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,因为她仔细想了想,自己确实不想让容祁死,但也确实不会刻意去管他的死活,如若他真的死在西周了,她也只会唏嘘一句,并不会特别在意。
毕竟在送他离开时,她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,他没那么容易活下来,盛国人厌恶他,不在意他的死活,西周人则是更加厌恶他,恨不得他死在路上。若他真的死在西周了,难不成她这个盛国公主,还要特意去替他报仇吗?没理由,也没必要。
见她不说话了,容祁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,他眼神逐渐变得暗淡,懒得在去看她,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。
李扶音沉默了半晌,然后捏住他的下巴,将强行将水灌进他的嘴里。
“能活着便好好活着,没必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话,人都只有一条命,死了便什么都没了,在不在意又有什么用?”
李扶音冷冷道,“谁死了都一样,这世上没谁是离不开谁的,我还死了呢,你不是也挺痛快的?”
容祁睁开眼,满眼戾气地瞪着她,眼尾红得发艳,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你死了,你觉得我痛快?”
李扶音回想了一下,前世她死后没多久,容祁便勾搭上了白惜月,一直与她纠缠不清,还成了宁王李墨霄的劲敌,他难道不痛快吗?
虽然这辈子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,但她刚死的时候,容祁要开棺鞭尸的事情总是真的吧?他大概是太恨她了,所以才会对她有着这样深的执念,想要报复回来。
当然了,李扶音也不傻,这一世容祁多次帮她,她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容祁或许对她有些感情,但一想到容祁宁可将她丢进冷泉里也不肯帮她解毒,她便又觉得容祁应该是更恨她,更想狠狠折磨她,看她痛苦难受的样子……
如今他带着她上山,李扶音觉得他应该是不想让她死得太轻易,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。
“如今我若轻易便死了,你心里必定不痛快,这点我知道的。”李扶音认真地看着他,道,“你放心,不管你我从前有怎样的恩怨,如今你既帮了我,不管你存着什么样的目的,我都记着你这份人情。”
容祁听得面色一黑,简直要被她给气死,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?
被僧人打了一顿,他虽然吐出一口瘀血,但体内的气息反而通畅了许多,身体也不似最初时那般沉重。
他不想再和李扶音置气,也懒得再说废话,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她,认真调息休整了起来。
李扶音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,脸色又难看得很,方才还被打得吐了一口血,便以为他昏迷了过去,心里顿时着急了起来。
这会儿容祁可不能死,他若是就这么死了,那她还怎么下山?虽然有顾鱼和雀九在,下山不成问题,但容祁要是死了,她心里总觉得不得劲,一颗心像是被狠狠揪了起来,没由来的便慌了。
“容祁,容祁。”她拍了拍他的脸,见他没什么反应,便立刻放大了声音,“来人……来人!顾鱼!雀九!快出来!”
李扶音慌得乱叫起来,但她没等来顾鱼和雀九,倒是方才那僧人去而复返,还带来了一些茶水和食物。
“大师,我求求你了,你快来看看他……他伤得很重,现在又昏迷不醒,不知能不能撑到明天……”李扶音红着眼泪盈盈地看着僧人,眼里满是哀求之意。
她倒也不是真的有那么难受,只是觉得用宋云清的身子,装柔弱扮可怜,总能引起对方的恻隐之心,现在她的眼里也是说来就来了。
僧人只粗略看了容祁一眼,心中便如明镜一般,神色淡淡道:“女施主不必太过忧心,他并无大碍,只要稍加休养即可。”
闻言,她眼睛一亮,眼巴巴看着僧人道:“这位大师,莫非您也懂得医术?不知可否替我看看,我想知道我还有几日可活……”
她说得可怜极了,表情和眼神都表演到位,可僧人却摇了摇头,不为所动道:“贫僧只会一点皮毛而已,姑娘的身体若只是寻常毛病,只怕不会特意上山一趟了。”
这意思便是不愿意了。
李扶音也不再强求,对僧人道:“好吧,那就多谢大师今日收留之恩了……大师今日说了这么许多,我也不敢奢望见到明净大师,只求您若是见了他,替我带一句话可好?”
僧人闻言,目光定定看着李扶音,并未回答,但也没有拒绝,算是默认了。
李扶音便附耳过去,在僧人的耳边用最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。
僧人明显一怔,随后惊诧地看了李扶音一眼,起身道:“还请女施主稍候片刻,贫僧去去就回……”
说完,他便头也不回,快步离去,身形没入了黑暗之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