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过后的月仍是这般明亮,将封淇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。他静静地坐在床边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或许什么都没想,又或许想了很多都没有思路。
阿柔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。
封淇奥看了一会墙角的古琴,拳头紧紧握起,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。
他刚才都做了什么!
他明知道凰羽在旁边还故意气她,然后呢,他的目的达到了,他听见凰羽哭着跑了,可是为什么心里有股气一直没发泄出来呢。
浓烈的冷气从他的身上发出,阿柔止不住打了一个喷嚏。
“皇上…..您……”
“现在天晚了,不如回我寝宫去。”
阿柔轻声道。
半晌,封淇奥低沉的声音响起,“我让侍卫送你回去,早点休息吧。”
阿柔咬咬牙,面上一副娇弱状,拉着封淇奥的衣袖试着挽留道:“皇上,夜深露重,不如今天就歇在这里吧。”姐姐教给她的任务没有完成,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机会。她一时感性忘了自己要做什么,真的是……唉,自己真的不如姐姐能干成大事。
封淇奥不动声色的扯回袖子,清咳了两声,说道:“爱妃也知道夜深露重,这间小草屋是不能住人的,一会便有人来接你。”
说罢,起身离开。
阿柔发现,皇上离开时的背影似乎有些颤抖。
封淇奥一步一步离开屋子,走之前不忘催促阿柔尽快离开,好似这间屋子有着什么秘密一样,让人不能久留。
大哭了那一场之后,凰羽便安静了许多,只拉着小脆的手回到寒冰阁,任凭小脆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,换上睡衣,将暖壶放到她手心。
凰羽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床上,手脚冰凉的看着床脚的薄纱,似乎在神游太空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什么也没想。
她今天已经想的很多了,看到了很多事,眼睛也酸涩的很,她想睡觉,只想睡觉。
小脆抚了抚她的肩膀,无声的安慰着。她看得出皇后娘娘心情低落,并且是因为皇上导致的。
凰羽转过头,冲她笑了笑,而后钻进被子里,面对着墙壁闭上眼睛。
小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,正想熄了灯退出去,却被凰羽喊住了。
“小脆,我睡不着,你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。我想听听皇宫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,我失忆了,很多事情记不起来。唉,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有机会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,我还没见过海呢。”
小脆犹豫了一下。
皇上曾经给她说过,要看好皇后娘娘,如果皇后娘娘再有一丝出逃的心思,就要及时报告给他。
小脆久久没有回应。
“小脆,我想家了。”凰羽喃喃道。
“小脆,我什么都不记得了,我只知道我有爹娘和哥哥,我的爹爹是左相,他很疼我,那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,为什么不来看看我?”
有些抽泣的声音从被褥中传来,听的小脆心中一酸。
小脆又想起来,皇上给顾太医说过,要尽可能唤回皇后娘娘的神志和记忆,那她给娘娘讲一下封国的风土人情,应该也是可以的吧……
小脆重新点好灯,在脚榻上坐下。
雕花大床边有一条约莫三尺宽的脚榻,铺着柔软的地毯,本是给宫女伺候主子起夜用的休息之处,但皇后娘娘睡觉很浅,不喜欢外人在旁边守着,这条脚榻便干净得很,一直空着。
“封国山河有万里,京城南面的月落山脉隔绝了整个大封,月落山脉南边便是玥国。”
“玥国?”,凰羽似乎对这个词语很敏感,转过身子对着小脆说道,“玥国,应该是个很美的国家吧。”
在她的认知里,封国的皇后从没有去过玥国,即使是朝代更替,玥国太子玥温玉前来相助,也没有让任何一个铁骑进入过玥国境内。小脆好奇,问到:“娘娘想起了什么?”
凰羽摇摇头,回答道:“只是觉得名字很好听,也很熟悉。小脆,你还知道玥国的事情吗?你多说一点,我可能就想起来一点。”
小脆默默在心里把凰羽的反应记着,过几天得给皇上回报一下。
“小脆也没有去过玥国,不过听说封国和玥国将凿开月落山脉,修建一座南北商业之路。”
凰羽点点头,“挺好。”
小脆接着讲道:“在月落山脉与祈山山系之间……”
浅浅的呼吸声传来,凰羽在小脆的“念经”中渐渐进入梦乡。
小脆是故意挑着凰羽不感兴趣的风土人情讲,既能满足凰羽的求知欲,又不超纲。
小脆给凰羽掖好被角,熄灭了灯,慢慢退了出去。
黑暗中,一双碧眸悠悠睁开,毫无睡意。
小脆是封淇奥派来监视她的。虽然小脆对她好的是没话说,但始终是封淇奥的人。她今天想从小脆嘴里套出来一点关于自己家里人的事,小脆却把话题带到整个封国的历史,明摆着是避开她的话。
自苏醒后,凰羽便装起了糊涂,让外人看起来她失去了记忆,而且只有小孩子的智商,这样才能放松他们对她的警惕。第六感告诉她,这里的人全部有事情瞒着她,而我一个都不可信。
但她也不是全是装的,至少记忆是真的没有了。而且那些眼泪,也真的是想家才哭的。
对小脆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只有孩童智商的话,她会不着痕迹地推了回去,至于她与“神仙”哥哥曾经说过话一节,她更是瞒了下来。
醒来之后,她游荡过皇宫,偶然发现自己还是个练家子,虽然没有真的和人过过招,但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是不错的,只不过之前身体似乎受过伤,还没有完全恢复好。
这几日,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好转,便动了溜走的心思。她也知道寒冰阁外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,得找个机会探探皇宫的地形构造才行。
第二天一早,凰羽便找到了登高望远的借口。
在秋日早晨微微刺眼的阳光下,寝殿院子中高大的梧桐树被朝阳罩上一层若透明若浅白的薄薄暮霭,凰羽在暮霭中抬着头踱来踱去,从院门走到房门,又从房门踱到树下,浑身被雾气浸的有些潮湿都没有发觉到。
小脆端了水回来,发现凰羽起了个大早还有些不相信,再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树梢更是一脸懵逼。
不到卯时,皇后娘娘是不会睁开眼睛的,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早。
小脆不知道,凰羽一夜都没怎么睡好,一直在想着用什么方法一探皇宫的地形,策划出逃跑计划。
小脆看了看正仰面望天、口中念念有辞的皇后娘娘,笑道:“娘娘,你这样走来走去不嫌累吗?”
只是娘娘没有再哭,比昨天好很多。
“嘘——”,凰羽在嘴边竖起食指,另一只手冲着小脆招了招。
小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配合着凰羽蹑手蹑脚的走过去,顺着凰羽的手指,她看到了一窝长着黄嘴正嗷嗷待哺的小麻雀。
大概有五只小麻雀,在巢里细细叫着,它们声音很响亮,听起来很健康。小小的脑袋似乎只有一个大拇指那么大,一点一点的眼睛都没睁开。不知道靠什么来感知外面的世界,凰羽看的出神,心中倍感亲切,好像她也曾在高高的树上住过一段时间,但记忆转瞬即逝,她什么也没有抓住。
大麻雀还没回来,这群小东西叫的实在让人心疼。从前都没有发现这颗树上竟有一窝麻雀,看模样是这几天才孵化出来的。
凰羽看着小鸟,心生怜爱,一边想要不要把它们接过来和自己一块生活,一边担心动了鸟窝,大麻雀回来会不会不认识了。
鸟巢不大,里面紧实,外圈蓬松,只有几个树枝在外面护着,还没有完全建造好,一不小心就可能漏下去。可能大麻雀也没想到能一次能孵化出这么多小东西,这才急急忙忙的找了树枝遮挡住。
“你看这边。”,凰羽拽着小脆的衣袖,围着树转了半圈。
只见一只稍微大点的麻雀扭着肥胖的身子到了巢边,刚刚长出羽毛的翅膀扑棱扑棱,用力扒住鸟巢,一双透亮灵活的眼睛惊慌失措,而它的兄弟姐妹还在将它往外挤。
凰羽望着高高梧桐树上的那个鸟窝,眉间隐有担忧:“小鸟都饿的吱吱叫了,那大鸟还没飞回来,你看那只小鸟都快掉下来了,万一摔死了怎么办?”
小脆本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,尤其是这种毛都没长齐的,捏在手里让人瘆得慌,更让她厌恶之余感到恶心。
她把水盆放在房门口的小凳上,手里拿着手巾给凰羽擦了擦脸,又伺候她擦了手,说着:“各自有各自的命数,它自己争不过别人,掉下来了也是天意,娘娘不用为一个畜生操心。”
凰羽听着,在心里不禁撇撇嘴,有什么样的主人,就有什么样的属下。封淇奥那个冷血的人培养出来的,果然也是个冷血的。
小脆没想着凰羽能想这么多,帮她整理好衣袖之后笑着催促道:“娘娘别担心它了,您自己还没吃饭呢,小厨房好像做了娘娘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,娘娘快去尝尝。”
见凰羽仍盯着树上的麻雀看,小脆摇摇头,只道她贪玩好奇,端着盆转身去小厨房为凰羽端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