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如浓稠的墨汁,将紫禁城层层浸染。沈清欢留下的红笺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,朱砂梅印仿佛凝固的血迹。苏明棠攥着请柬,指尖反复摩挲着烫金的纹路,耳畔不断回响着白日里沈清欢看父亲时那炽热又复杂的眼神。更夫敲过二鼓,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不安,将墨家机关弩藏进广袖,裹紧斗篷,顺着宫墙根悄无声息地摸向沈府后门。
寒风呼啸,卷着枯叶在青石板上翻滚。沈府高墙内,琉璃灯盏次第亮起,暖黄色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洒出来,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影,像一串欲说还休的谜语。苏明棠屏住呼吸,贴着墙根挪动,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矮墙,踩着凸起的砖石翻入院内。穿过九曲回廊时,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来,混着沉沉夜色,让人心头泛起莫名的寒意。
循着光亮,她悄悄靠近一间厢房。窗纸上映出沈清欢的身影,正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梳妆。只见她伸手取下鬓边的银蝶步摇,珍珠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下一刻,惊人的一幕发生了——那张苍白的面皮竟随着发簪的取下缓缓滑落!苏明棠捂住嘴,强忍着惊呼的冲动,瞪大了眼睛。面具之下,是一张光洁如新的面容,肤若凝脂,哪有半分烧伤疤痕的痕迹!更令她脊背发凉的是,女子脖颈处赫然纹着血影盟的图腾,暗红的纹路在烛光下仿佛活物般扭曲蠕动。
“苏姑娘看够了么?”沈清欢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淬毒的匕首,寒芒在烛火下闪烁。她缓缓转身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,声音却比白日里低沉三分,透着几分沙哑与森冷,“当年绸缎庄大火,我亲眼看着苏大人抱着楚昭宁冲出火海……”匕首抵上苏明棠咽喉的瞬间,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,寒意刺骨。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。
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寒光破窗而入。楚昭宁手持软剑,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鎏金护甲泛着冷冽的光芒,宛如暗夜中的战神。“血影盟余孽,果然是你!”长公主的声音带着怒意与肃杀。沈清欢眼神骤变,旋身灵巧地避开剑锋,将人皮面具重新覆回脸上,转身便往假山下的密道口奔去。苏明棠反应过来,提裙紧追不舍,可等她赶到洞口,只捡到半块绣着墨梅的帕子,边角处还沾着新鲜的血迹,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。
次日清晨,国公府书房内气氛凝重。苏明棠将昨夜的见闻和捡到的帕子,连同调查到的密报,一股脑拍在父亲书案上。苏辰坐在太师椅上,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,银白长发垂落下来,遮住了他复杂难辨的神色。“这是……她儿时最爱的绣样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几分沙哑,仿佛被砂纸磨过。
就在这时,楚昭宁推门而入,手中紧紧攥着从沈府搜出的账本,脚步急促而沉重。账本扉页上,那朵墨梅的标记与苏辰书房里的如出一辙。“好个旧情难忘!”长公主将账本重重摔在桌上,墨汁四溅,“当年你执意救下她,如今她却成了血影盟的棋子!你可知这会给朝堂、给墨家带来多大的危机?”说着说着,她心口的旧伤隐隐作痛,那是多年前为保护苏辰留下的箭痕,此刻却仿佛又被人狠狠剜了一刀,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苏辰想要解释,喉结动了动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楚昭宁却不愿再听,眼眶泛红,转身便走。鎏金护甲划过门框,在木头上留下五道深深的刻痕,仿佛也在她和苏辰之间划出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。
深夜,万籁俱寂。苏明棠被一阵清脆的银铃声惊醒,那声音熟悉又诡异。她警惕地推开窗,只见沈清欢一袭白衣倚在梅树上,苍白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,宛如鬼魅。“告诉苏大人,当年他欠我的,该还了。”沈清欢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她甩出一卷图纸,正是墨家失传已久的机关城设计图,纸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落在苏明棠脚边。不等苏明棠有所反应,女子身形一闪,消失在夜色中,只留下满地凋零的墨梅,花瓣上凝结着白霜,宛如未干的泪痕。这场始于金阙新主登基的谜局,正在月光下愈演愈烈,而苏明棠知道,父亲与沈清欢之间纠缠多年的恩怨,远非一朝一夕能够了结,更大的风暴,还在后面等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