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外惊雷炸响,暴雨如注的天色压得琉璃瓦都泛着冷光。苏辰攥着玄铁虎符的手掌沁出薄汗,鎏金蟒纹在朝服上蜿蜒,与廊下群臣窃窃私语的声浪一同起伏。这已是他第三次被宣召等候册封,而珠帘后迟迟未现的身影,让整个朝堂都浸在诡异的寂静里。
\"哐啷!\"朱漆宫门轰然洞开,浑身血污的羽林卫统领撞碎门槛,青铜护腕在青砖上拖出刺目血痕:\"长公主!陛下...陛下在西苑遇刺!\"
苏辰霍然起身,玄铁虎符坠地发出清越鸣响。抬眼望去,素色鲛绡帘幕剧烈震颤,隐约可见帘后那个月白身影踉跄半步。三日前清明祭天的场景如利刃剜心——十二岁的小皇帝被刺客逼至九曲回廊,箭雨之中苏辰挥剑劈开流矢,却见少年脖颈间那道血痕,比先帝遗诏上的朱砂更刺目。
\"传太医监!封锁九门!\"苏辰沉喝震得梁间燕雀惊飞,腰间佩剑已出鞘三寸。余光扫过殿内群臣,他注意到右相袖中若隐若现的玄色暗纹——与当日刺客衣摆的绣线如出一辙。
\"长公主节哀!\"白发老臣突然伏地痛哭,\"先帝驾崩时,是长公主代掌朝政力挽狂澜;如今社稷倾覆,唯有长公主重登大宝,方能镇住各方逆臣!\"
群臣轰然附和,笏板撞击青砖的声响震耳欲聋。苏辰望着帘后那抹摇摇欲坠的身影,想起十年前的寒夜,十七岁的楚昭宁被叛军围困在东宫。他单枪匹马杀进重围时,怀中少女冻得发紫的手指,正死死攥着先帝遗诏。
\"够了。\"沙哑的声音惊破声浪。楚昭宁掀开珠帘,月白广袖扫过蟠龙柱,腕间翡翠镯撞出清泠声响。三十三岁的长公主褪去往日珠翠,只在鬓边斜簪一支苏辰所赠的银蝶,蝶翼珍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
她缓步走向空置的龙椅,指尖抚过冰凉的鎏金龙纹,十年前被迫让位于幼帝的场景在眼前重现。那时她将玉玺交给襁褓中的侄子,转身时绣着山河图的裙摆扫过丹陛,惊起满地尘埃。
\"先帝遗诏在此。\"苏辰展开泛黄的卷轴,苍劲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,\"若嗣君不测,传位于胞弟幼子,长公主监国,直至新帝成年。\"
\"可如今局势凶险!\"御史大夫急得胡须乱颤,\"当年先帝临终托孤,本就该由长公主亲政!\"
楚昭宁突然轻笑出声,笑声里带着三分疲惫七分释然。她望向殿外雨幕,想起前日深夜苏辰浑身浴血归来,铠甲缝隙里嵌着的碎石还带着西苑的泥土气息。那时他说:\"昭宁,你若想坐那把椅子,我替你扫清前路。\"
\"我从未想过称帝。\"她转身时,发间银蝶擦过龙椅的鎏金装饰,\"十二年前先帝将江山托付于我,不是要我贪恋权位。\"目光扫过群臣,最后落在苏辰身上,\"即日起,由皇室幼子承继大统。\"
三日后册封大典,苏辰跪在丹陛之下,看着幼帝捧着沉甸甸的定国公金印。余光中,楚昭宁身着素色云锦站在阶侧,不再是那个垂帘听政的长公主,倒像是那年春日里,在御花园折柳赠他的少女。
\"苏大人。\"暮色中的椒房殿,楚昭宁将素笺推过案几。烛光映着她鬓角的白发,那是昨夜批阅奏章熬出的霜色,\"西北军饷、江南水患...这些政务,往后便劳烦苏大人了。\"
苏辰展开素笺,熟悉的簪花小楷跃入眼帘。末尾一行字被烛泪晕染:愿弃天下,唯求与君看尽长安烟火。他伸手抚过她眼下青黑,三十载风雨同舟,从青丝到白发,终于等到她能放下江山的这一日。
宫墙外传来更夫梆子声,楚昭宁倚在他肩头轻笑,银蝶发簪轻轻晃动,恍若那年他初入禁军,在宫墙下抬头望见的,那只误入人间的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