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检的那天,因为是在暑假里不用上课,老钟就让钟文松陪着文平去的县城。
听钟文松说要去县城,李停扛着六个月大的孕肚,去自留地里里掰了十来根玉米棒子。
她把玉米棒子用花布袋装好,又拿了两双给钟文松做的新布鞋,一齐交给他。
“人家贾老师帮了咱恁大的忙,咱也没啥好东西感谢人家的。这次既然进城去,多少捎些表示一下。”
然后又嘱咐他:“要是有机会,就请贾老师吃个饭。吃饭时,你记住要先把饭钱付了。别等到吃完饭,再和人家争着打钱。”
钟文松点点头,拎着花布袋,就和文平一起,步行到洪桥公社政府大院里,坐公社武装部的车,去了县城。
一套检查下来,文平身体的其他方面都很好,就是脚不合格。
经过检查,文平的脚掌是平的,没有明显的足弓,医生说是扁平足,村里人叫扁嘴子脚。
扁嘴子是农村人对鸭子的叫法。
钟文松想找人通融通融,奈何想了半天,也想不起来能在县城里找到谁能帮忙。
看着李停要他给贾峪彬捎的东西,于是就带着文平去县教育局里找贾峪彬。
这个时候,学校里放暑假,教育局里却是正常上班的。
时近中午,贾峪彬刚好下班,就带着他们兄弟俩,在教育局旁边的小面馆里,要了三碗烩面,两个小菜。
贾峪彬和钟文松一边吃饭,一边聊着学校里的事情,文平吃着饭闷不作声。
说了半天,贾峪彬才想起来问钟文松,这次进城是办什么事情。
钟文松把文平当兵体检没过关的事情对他说了,然后说:“在我们村里,想弄个当兵的指标难的很。原想着今年名额多,找人托关系给我二弟搞了一个,谁知道在体检这儿卡住了。”
贾峪彬说:“在农村里当兵确实难,可是体检的事把关是很严的。就是有关系,其他方面都好说,就政审和体检这两关,谁也不敢做假。”
钟文松听贾峪彬这么说,知道文平当兵的事情是没什么指望了。
想到李停嘱咐他的,要把饭钱先付了,就站起身,对贾峪彬说自己想方便一下,要去问问老板附近有没有厕所。
贾峪彬对他说:“问什么老板,这个饭店出门左拐往东走,第一个过道进去走到底,就是公共厕所。”
说着笑了一下,又补充道:“厕所收费,一次一毛钱。你对那个看厕所的老头说,认识教育局的贾科长,就不用给他钱了。”
钟文松在心里惊讶了一下,满打满算,贾峪彬不过才来到东洪县教育局一年,已经是教育局一个科室的科长了。
看来他那个廖叔,在市教育局是个掌事的人。
钟文松在心里感慨着,出了饭馆在街上遛达了一圈,并没有去找那个收费的公厕。
因为他在县医院里等文平体检时,已经解过手了。
眼下出来,单纯就只是想找个借口出来,回去时把饭钱先付了。
钟文松在外面转了一圈儿,回去向饭店老板付钱的时候,老板娘说什么也不收。
她看着钟文松笑吟吟地说:“凡是教育局里的领导在我们这里吃饭,都是到月底结账的。”
“一看你就是从乡下过来的,贾科长哪能会让你付账呢!他早就吩咐过了,只要是和他一起来吃饭的,一律记他账上,都不能收钱。”
他囧迫地看向贾峪彬,贾峪彬看着他笑了笑,说:“赶紧过来吃吧,看面都要坨了!”
文平没有当成兵,老钟心里很是失落,文平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。
他对老钟说,他师傅姚篾匠的侄子姚威在省城里拉架子车收破烂,一个月能挣三四十块钱,他也想去省城里试一试。
要是可以,干上两年,他自己一个人,就能攒够盖一所房子的钱。
老钟头一次听说在大城市里收破烂能挣钱。
觉得假如真的如文平说的那样,这倒是个挣钱的好门路。
文平找到姚篾匠,向他要了他侄子邮回来的信封,上面有他在省城的地址。
老钟看他决定要去省城,就给他拿了家里仅有的二十块钱,做为路费和本钱。
这两年一直在传,各个大队将要解散生产队,分责任田到户。
看来传言是真的,收完秋,洪桥公社有两个大队就分了责任田,其中就有大雁所嫁的王廉沟。
廉建伟经常不着家,他的父母年龄大了,家里分的责任田没有壮劳力耕种,大雁只得来南洼里搬救兵。
她先去菜园子里找老钟,才得知文平去了省城。
到了文顺家,看着宁海霞不善的脸色,她把想让文顺去自己家帮忙的话又咽了下去。
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前面大哥家的院子里。
钟文松去学校里上课了,李停挺着大肚子在推红薯干,晴晴和月合在她身边玩耍。
李停看到她来了,站起身捶了捶后腰,一边招呼大雁,一边喊晴晴给大姑拿凳子坐。
晴晴搬来了一个小凳子,大雁把手里来时走圩上买的烧饼,递给了姐妹俩。
看着李停的肚子,想让哥哥帮忙的话,到底没有说出口。
“建伟没和你一起来吗?”李停问大雁,“好像有年把没看到他往咱家来了呢!”
听大嫂提到廉建伟,大雁黯了神色:“别提他了……就是一摊抹不上墙的烂泥,当初真的是瞎了狗眼,才找了那么一个二流子!”
对于廉建伟的风评,李停其实也略知一二。
想起以前自己也曾想过把三皮说给大雁,却遭到了老钟的拒绝,她就觉得这是他们咎由自取。
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什么来,甚至还要做出安抚大雁的样子:“你可别那么说,不是我说你,建伟长得人高马大的,家里又有房子,一家人都能干活,你还有啥不满足的啊!”
大雁恨恨地说:“好什么好,那个天杀的天天往外跑不进家,也不知道捣腾的啥。”
“明面上有老的,却是两个半死不活的,连孩子都不能帮我招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