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顿饭,吃得压抑。
席间,季芝瑶提起了时下最热的移民潮。
“囡囡,最近好多人都往外走,你有没有想过出去读书?”
“对了,你还有个妹妹,是吧,也可以一起跟着去。”
华知凡都停下动作,眼神复杂地看了母亲一眼。
苏慕春抬起头,此刻竟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松动。
“我考虑下。”
华熙盛和季芝瑶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。
一餐饭终于结束,苏慕春上了别墅的露台吹风。
脚步声自身后传来,苏慕春没有回头,也知道是谁。
华知凡端着一碗甜汤走近,“喝点甜汤润下。”
是一碗莲子百合,滋补秋燥最合适。
苏慕春接过白瓷碗,入手温暖,她轻轻舀了一口送进嘴里。
她低声说:“来了红港,我最喜欢这里的甜汤。”
陪着她吹了会儿风,华知凡才开口:“李队长托我转告你,最近这段时间,你最好找个理由请个长假。”
“这次行动虽然很成功,但波及的影响不小,他们担心红港那边会有人顺藤摸瓜查到你。”
“所以,我妈的建议,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一下。”
露台上的风大了些,吹得人有些发冷。
他目光转回到她脸上:“趁这个时间,你好好想一下,你们的事情。”
苏慕春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,甜汤的余温顺着喉咙滑下。
她又舀了一口,慢慢咽下,平静地吐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
*
容不得她分心去想这些,苏心悠的终审如约而来了。
港岛高等法院的法庭内,气氛肃杀,旁听席上鸦雀无声。
“被告庄亦风,qJ罪名,成立!”
“被告庄亦风,误杀罪名,成立!”
“咚——!”
法槌重重落下,那沉闷的一响,为这场长达四个月之久的噩梦,终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。
庄亦风在被告席上瞬间瘫软下去,再无初见时的嚣张跋扈。
苏慕春闭上眼,积压了四个多月的憋屈,终于在此刻,伴随着法官最后的一声“退庭——”悠长地呼出。
心事,终于彻底了结。
法院门口被闻讯赶来的记者堵得水泄不通,无数话筒争先恐后地递到苏慕春面前。
华知凡搂着她的肩臂,替她推开所有。
头顶的天空,是许久未见的澄澈晴朗,阳光洒在身上,竟有些晃眼。
苏心悠的墓地,选在了港岛半山一块风水极佳的向阳坡地上。
视野开阔,能远远眺望到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的海面,和对岸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。
敏敏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。
当苏慕春给她换上黑色的连衣裙,再踏上墓园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时,她就隐约感觉到了事情不一样。
直到她的目光触及那块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中央,姐姐苏心悠的黑白照片时,所有的茫然和不安瞬间凝固,然后不成调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人工耳蜗尚未开机,这个世界于她而言,依旧是一片无声的沉寂。
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比划着:【大姐什么时候走的?】
苏慕春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睛,无法开口。
她能说什么?
她只能蹲下身,紧紧抱住敏敏,与她一同陷入无声的悲恸。
*
夜间新闻里。
“本台最新消息,知名企业丁氏集团已于今日正式进入全面审计阶段……”
苏慕春端着水杯的手,微微一顿。
画面随之切换。
镁光灯疯狂闪烁。
丁嘉朗被无数高举的麦克风和黑压压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。
他眉头紧锁,一贯冷硬的表情,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离开。
“丁生!请问丁氏集团是否真的存在巨额财务漏洞?”
“丁生!这次审计风波是否与丁嘉屿有关?”
“丁生!……”
苏慕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,指尖用力,按下了换台键。
滋啦一声,喧嚣的新闻画面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部狗血的家庭剧场。
隔日,SFb办公室。
苏慕春将桌面上的私人物品一一收进早已准备好的纸箱。
SFb在全球有四大拍卖中心,分别是红港、伦敦、纽约、巴黎。
她这次向公司主动申请调往红港以外的其他分部,参与为期四个月的华国艺术品业务进修培训。
这个名额,原是指派给了另一位同事,但对方恰逢家中幼儿需要照顾,丈夫又常年外派,正愁着如何向上面推拒这难得的进修机会。
苏慕春的申请,解了那位同事的燃眉之急,也全了她自己暂避风头的念想。
箱子快要封口的时候,梁以琛停在了她的隔间外。
“Alicia,丁少要见你。”
苏慕春手上整理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她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微尘:“梁经理,我在这里的工作已于昨日结束,相关的交接手续也全部办妥。”
“所以,接待客户这种事情,不在此范畴之内。”
梁以琛也不甘示弱:“严格地来说,在你未正式离开SFb红港分部,前往其他分公司报到之前,你仍属于SFb的在册员工。”
“而丁少也是其他分公司的重要客户。由你出面接待,很合理。”
苏慕春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辩驳。
“我知道了,我整理完就过去。”
苏慕春看着梁以琛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,垂眸,将最后几件小零碎扔进箱子,用胶带干脆利落地封好。
今天不是工作日,她只穿了白衬衫牛仔裤。
原本一丝不苟盘起的长发,此刻也自然地披散下来。
也没有化妆,素净的脸庞很是清透。
丁嘉屿目光触及苏慕春时,很是意外她今天极其清爽的装扮。
“听说你申请去分部?”
苏慕春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问:“怎么突然想到要走?”
她一副开玩笑的口吻:“看你们兄弟俩打起来,好烦,我想躲个清净。”
丁嘉屿微微一怔,继而低声地笑出来。
“好。”他止住笑,“我会抽空来看你。”
无数反驳的话语在脑海里翻滚,例如“不必了”、“我不需要”,甚至还有更不留情面的词句。
然而,话到了嘴边,她却忽然发现,任何词语都苍白。
丁嘉屿从来都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改变意志的人。
她只能自嘲一笑:“丁少,你真的很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