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慕春是被一阵轻柔的晃动给扰醒的,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打横抱着,但意识还隔着一层,朦朦胧胧。
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,视野里是快速掠过的昏暗街灯光影,还有驾驶座上熟悉的背影轮廓。
耳边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:“去机场的时候,我就留意到苏小姐脸色不好,果然是生病了…”
话音刚落,抱着她的那双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。
这怀抱和气味,也是她熟悉的。
她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,再次沉沉闭上了眼睛。
再次睁眼,已是正午时分。
她人已经在圣德医院顶层的房间里睡了近十个小时。
身上出了汗,黏腻的感觉让她感觉不舒服,起身后先去浴室冲了个澡。
出来时,又让人换了干爽的床品。
曾祥一直守在外面,见她醒了就端上温水和药片。
她吃了药,又用了小半碗燕窝粥。
“曾叔,我想回公司……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。
曾祥立刻打断她,语气是少有的强硬:“苏小姐,少爷已经给你请假了,今天无论如何都只能呆在这。”
苏慕春撇了撇嘴,没再说什么。
待曾祥刚离开病房,她立即坐回了窗边的会客小桌旁,拿起电话,开始拨号。
“喂,曼青吗?我是Alicia,上午会议的决议怎么样了?”
“……嗯,把文件先传真给我,我看一下……”
“对了,图录的排版做好了也发我看一下……”
“有任何问题立刻打这个电话找我。”
她压低了声音,条理清晰地处理着工作。
得益于麦家俊那场画展的亲力亲为,她很快捋清了拍卖会整个流程的重点。
时间就在这断断续续的通话声中悄然滑向了深夜。
眼皮越来越沉,身体又因病透支一场,她终于撑不住,将几份文件垫在胳膊下,趴在上面睡着了。
迷糊中,苏慕春感觉到一双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。
出于本能,她立即睁开了眼睛。
抱着她的人动作也倏地停住,两人隔着咫尺的距离,四目相对。
房间里暖黄的光线勾出男人英挺的轮廓,那双漆黑的眼眸在半明半暗中紧紧锁着她。
苏慕春怔了怔,残留的睡意让她的大脑有些迟钝,只是凭着那熟悉的气息和感觉,她微微歪了歪头,话音里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糯呢:“……你回来了。”
声音很轻,像羽毛一样挠过他的心尖。
他看着她眼中尚未散尽的迷茫和依赖,喉结困难地滚动了一下,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: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
他低下头,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,感受了一下体温。
终于退烧了。
苏慕春仍懒懒地趴在桌上,像只没骨头的猫。
柔顺的长发未梳起,如同墨色绸缎般披泻在身体一侧。
露出了她后颈一小片细腻白净的肌肤,弧度优美,像上好的瓷器。
身上那件丝质的睡衣领口本就宽松,此刻随着她趴卧的姿势,微微敞开,隐约可见锁骨下方那抹诱人的春|光。
丁嘉朗就那样站着,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。
他的眼神里的情|欲很深,又被刻意压制着,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凝视。
苏慕春终于动了动。
她慢慢地转过头,迷蒙的眼神对上他的视线,显然是从小寐里清醒过来了。
“唔……”她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,揉了揉眼睛。
“这一觉睡得真难受。”
她抱怨着,声音软绵绵的,没什么力气。
“梦里全是各种专业名词…”
“还一直不停地和客户谈上拍合作,一遍一遍地检查自己有没有说错话…”
说到这里,她叹了口气,整个人又垮了下去,脸颊贴着文件封面。
“跟这些客户打交道,好累。”
声音里透着疲惫和厌倦。
丁嘉朗伸出手,手掌轻轻覆上她微凉的脸颊,摩|挲的动作带着一种轻柔的宠溺。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几乎就要脱口而出。
——“累的话,就别做了。”
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。
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盘旋了一瞬,就被他自己强行按了下去。
他开始了解她。
她不是那种甘心依附于人的菟丝花。
她的骄傲和自尊,不允许她轻易放弃自己打拼的一切。
最终,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另一句。
“好了,回房间去睡。”
苏慕春被他掌心的温度熨帖得舒服,眯了眯眼。
她坐起身,拉住他正欲收回的手。
“等等,我要跟你算笔账。”
算账?
丁嘉朗闻言微挑眉梢,眼眸里的讶异很快转为几分玩味的好奇,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。
苏慕春松开他的手,从桌上摸出记事本和笔。
“是这样的,你昨天帮我找的那位先生,他的双程机票、这两天的跑腿费,还有在京市的住宿费用,这些能不能给我报个大概的数目?”
“我需要整理一下,报给公司财务那边走流程。”
又急忙地补充了一句:“还有加急冲洗照片的费用,这个也算上。”
她知道,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批照片送到华知凡手里,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可靠的人亲自“人肉”送过去,而且这个人还得有随时往返内地和马来的有效签证。
这种事情,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,但对于丁嘉朗来说,不过是动动手指打个电话的事。
丁嘉朗没有回答,只是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她。
那眼神里还有几分好笑。
“我们之间需要算得这么清楚?”
他显然不当回事。
她却一本正经:“嗯,要算清楚。”
“因为这笔费用本来就在公司给的预算之内,我知道你有钱,但也不能事事都当冤大头吧,再说,这个钱又没花在我身上。”
话一出口,苏慕春就立即意识到最后这句话何其不妥。
她脸上瞬间腾起一股热气,试图补救。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“我的意思是,如果是你给我个人花的钱,那我肯定就不用公事公办地跟你一条条算账目了,我会回一份同等价值的礼物给你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说越低。
看着她耳根都红透了的窘迫模样,丁嘉朗眼底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,缓缓漾开。
他上前一步,微微俯身,双手撑在桌子边沿。
“哦?”
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愉悦,拖长了语调。
“你也可以不公事公办。”
“用别的……来抵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