闹事的一进店里,掌柜的便注意到了他们,几双在暗处一直盯着,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……
瘦高个儿却不知道。
他在货架间穿行,挑着眼看挂出来的花样子,瞧着人多了,突然拔出了刀——
还不等他做什么,一个黑影忽然掠了出来,一手捂着他的嘴,另一个手在他脖子上狠狠敲了一下,不等他发出声音,便被打晕过去,拖到一旁的过道中,被人从后门丢了出去。
其他人亦然。
胡掌柜翘首盼着瘦高个儿进了泓澜布庄能闹出点波澜来,他这边好就势散播谣言,败坏泓澜布庄的名声。
可盼着盼着,却盼来了被瘦高个儿一伙拿着刀逼入绝境。
“好汉饶命。”胡掌柜求饶,“各位好汉有话好好说,有话好好说。若是任务没完成便就此作罢,我等绝不会追究。”
“少废话,拿银子来!”瘦高个儿踹了他一脚,啐道,“哥们几个为了你那点破事连轴转了几天,还挨了打吃了屎,你不拿出银子来,哥们几个跟你拼了!”
胡掌柜叫他不是玩笑,吓得屁滚尿流,幸好杨佩环给的银子都在身上,忙掏了出来双手奉上。
瘦高个儿一把夺了过来,瞅了一眼,放开了胡掌柜:“你若是敢报官,我便到泓澜布庄那边卖你买凶杀人!”说罢便走了。
那泓澜布庄着实邪门,他隐约觉得若是想活命就别再去招惹了。
胡掌柜死里逃生,虚脱地跌坐在地上。好半天恢复了力气,连忙上侯府去寻杨佩环,添油加醋将这事说了遍,跪在地上求她:“夫人,小的是手段用尽,山穷水尽了。还望夫人出手,借着官衙的力量打她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杨佩环摩挲手上的翡翠戒指,听胡掌柜将他怎么寻来流氓地痞泼金汁,却被人打晕,又怎样叫人在店中闹事,被人从店中丢了出来。
“那死丫头身边竟然有武艺高强之人!”
杨佩环起身,裙裾飞扬:“罢了,我就走这一趟,叫她不死也扒一层皮下来。”
她先命人拿了银两去打点京都巡查节度使,随后便命人套了马车,慢慢悠悠地往西市走去。
马车停在泓澜布庄门口,杨佩环在玉芳的搀扶下下了车,一眼便瞥见旁边停着一辆侯府出来的车,料想燕惊澜今日也出门了,正在布庄里。
也好,她倒要看看,京都巡查节度使来了,她还能不能好好地脱身。
“玉芳啊,听你说这家布庄里的料子不错,可有看中的?去挑两匹做身衣裳。”
玉芳低着头,行礼应了声,便去挑布料了。
杨佩环自己来到凉州布面前,摸了摸那凉州布,那布果真如同涿州布一般无二,又掏出袖子里藏的一截料子比对一下,确实一模一样。
她心下稍定,忽然拔高了声音:“玉芳,你快来瞧瞧,这料子跟我们燕云布庄丢的那批料子是不是一模一样?”
她声音很高,又尖,整个布庄人声鼎沸,却罕见地被她的声音盖了过去,每一个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,看了过来。
“报官!快去报官!这是盗窃啊!”
门外立刻有人跑了出去,驾着马往官衙去了。
离杨佩环近的夫人看了她一眼,惊讶出声:“这不是忠勇侯夫人吗?”
“这位夫人是……”
那夫人报了个七品小官,杨佩环也不太懂得,只知道她姓冯。
冯夫人好奇心起,追问道:“侯夫人,你说这料子是你家丢的,说来听听怎么回事,也好叫我们都明白明白。”
杨佩环便说道:“各位都知道燕云布庄乃我忠勇侯府的产业,里头售卖一种涿州布,物美价廉,深受百姓喜爱。只是这涿州布布商突然提价,不得已我们布庄也只能提价售卖。”
她说得像有这么一回事,顺便把提价的原因赖到了布商头上。
“可我布庄仓库丢了一批布,那之后便有了这更便宜的凉州布。”
“提价实属无奈,可这泓澜布庄盗窃在先,又低价出售赃物,害得我燕云布庄难以为继,我忠勇侯府势必要讨一个公道。”
杨佩环说得情真意切,那些有钱些的主顾都信以为真,像冯夫人这种有点官身却家境贫寒的人,却再清楚不过了。
燕云布庄落得如此下场,全在换了掌柜之后,根本不赖泓澜布庄!
只是盗窃一事,旁人无从说起,纷纷抓紧时间买了自己想要的料子,匆匆离开了。
不一会儿,官兵便到了。
杨佩环将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,又拿出怀中一截布料证实凉州布跟涿州布就是同一种料子,官兵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,二话不说就开始抓人:“将掌柜的还有东家给抓起来,带回官衙审问。”
杨佩环不由得得意。
且不说闹了这一出之后泓澜布庄还能不能继续开,就是她使的这银子,也够让官衙多关他们好些天了,燕惊澜作为东家,不死也要脱一层皮!
却不想官兵们在一楼搜查一番,押出来个掌柜,却没看到东家,正要往二楼雅间走时,忽然看见一只皂色云纹靴从上头下来,待看见他的脸时,众人全愣住了。
只见那鎏金面具下,一双似笑非笑的唇微微上扬,漆黑的眸子格外深邃,吐出来的话却也叫人心口一寒:“是谁要捉拿本王?”
那鎏金面具便是六皇子的身份象征,即便是没有见过他的人,但是只要见着那面具,便也都知道他的身份。
“见过六殿下!”
众人忙行礼。
虞泓瑞却不叫起,反倒是看着为首捉人的那官兵,又问了一遍,压迫感十足:“是谁要捉拿本王?”
那官差额头的冷汗密密麻麻地沁出来,心里不知道骂了自家上司多少遍,此刻连忙跪下,说道:“回六殿下,我等秉公办事,要捉拿这泓澜布庄的东家和掌柜。”
“本王便是这泓澜布庄的东家。”
官差越发觉得自己死定了,竟然冒犯了皇子,却不想虞泓瑞转了个弯,又问:“为何突然要来捉拿本王?”
“实在是误会!是这位夫人说她们布庄丢了一批布,与泓澜布庄出售的布料一模一样!既然这个布庄是殿下开的,那必然是误会一场!”
神仙打架小鬼遭殃。
官差两头都得罪不了,只一味磕头,希望虞泓瑞或者杨佩环能退一步,放了他,当场和气生财。
杨佩环一看到是虞泓瑞,又想起他与自己女儿互通书信,互诉衷肠,见他,便如同见到了女婿一般又怜又爱的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虞泓瑞会出现在这里,但既然他站出来说他是东家,那她必不能再下绊子。
只堆笑说道:“误会!实在是误会!”
“误会?”虞泓瑞却不屑地冷哼,“一会儿要捉人,一会儿说是误会,怎么的?没个证据便可以直接捉人审问了吗?”
“小的该死,小的该死!”官差只一味继续磕头。
虞泓瑞说:“我且问你,燕云布庄丢失了几匹布?”
“一、一千?”
“你可知我泓澜布庄库房所存布匹有多少?”虞泓瑞冷笑,“不算这些在售的,已售的,单单库房中余的便有一千五百匹。既然我布庄有进货渠道,你又要如何证明便是我偷了你?”
他每说一句,杨佩环脸上的汗水就多一层。
不住地赔笑:“误会,都是误会。”
“是误会还是污蔑,你心中自个儿清楚!倘若泓澜布庄的东家不是本王,这布庄可还有活路?”虞泓瑞指了指大门口,冷声道,“滚吧,别让本王再看到你们。若下次再出现这种事,本王可不会就这样放了你们。”
杨佩环只当虞泓瑞不知燕岁安,待日后挑明了身份,必然会对自己毕恭毕敬。便捏着鼻子认了下来,告罪离开。
官差也急忙退下了。
围观了一场热闹的众人看出了点门道,悄声说开了:“原来是那夫人瞧着泓澜布庄生意好,没有证据便喊着捉贼,想屈打成招。”
“谁成想,这竟然是六殿下的产业,才没叫她得逞。”
“是哪家夫人来着?”
“据说是忠勇侯夫人。”
虞泓瑞适时出声:“是忠勇侯府的二夫人,她一人所做之事,莫牵扯到旁人。”
众人便噤了声。
却又见虞泓瑞上了楼,从楼上拨弄了个什么机关,一个楼梯缓缓地从楼上降下来,再看时,发现上面竟稳稳当当地放着个轮椅,轮椅上有一位妙龄女子!
燕惊澜坐着轮椅,冲大家点头致歉:“家事冲撞了诸位贵客,实属不该,所以今日凡是消费者,满二两银子送一匹凉州布。”
买就送?
虽然凉州布贵不到哪里去,但是二两银子随随便便便花出去了,送的布拿去给下人做衣裳也行啊。
一时间,诸位夫人小姐的购物欲被激发,整个泓澜布庄充斥着一股激情购物的氛围。
燕惊澜含笑着看着她们。
忽然回头,对上一双深邃入骨的眼神,虞泓瑞站在楼梯上,远远地看着她,眼神悠长而深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