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属碎片擦过苏牧的左脸时,他尝到了血腥气。
核心舱的警报声已经失真成尖锐的蜂鸣,顾清欢的衣角从指缝溜走那刻,他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出破碎的“清欢”,尾音被乱流卷得支离破碎。
额头磕在控制台上的刺痛像根烧红的针,扎得他眼前发黑,可意识里有团银光却愈发清晰——那是轮回眼自动展开的征兆。
“看法则——”顾清欢被卷向裂缝前的最后一句话,混着乱流的尖啸刺进他耳膜。
苏牧咬着牙撑起身子,鲜血顺着下巴滴在控制台上,在幽蓝的光里晕开细小的花。
他盯着那道吞噬一切的裂缝,突然发现那些黑色触须的蠕动轨迹有规律可循——它们在绕着某个无形的中心点螺旋收缩,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。
“时空锚点。”他喃喃出声,声音被震动撕成碎片。
轮回眼的银光从瞳孔深处漫出来,视网膜上浮现出无数重叠的坐标,那些本应混乱的量子乱流,此刻在他眼里成了可以拆解的代码。
机械飞升者的记忆突然涌来:百年前,他作为机械体站在坍缩的星门前,也是这样看着空间裂缝里的锚点,用纳米机械编织成网,将暴走的量子流重新锁进维度牢笼。
“清欢!”他扯着嗓子喊,声音被震得发颤。
顾清欢的身影在裂缝边缘忽隐忽现,耳后的金纹已经连成完整的环,像枚发光的勋章。
她突然转头,被乱流扯得歪斜的脸上竟浮起笑意,抬手比了个“三”的手势——那是他们约定的“准备完毕”暗号。
苏牧的手指深深掐进控制台边缘,金属在指力下发出呻吟。
轮回眼的视野里,锚点的位置终于清晰了:在裂缝正中央,有个乒乓球大小的光团,表面流转着与法则之链相同的金色纹路。
他想起机械飞升时的操作手册:“当量子锚点暴走,观测者需用自身意识构建纠缠态,将锚点重新坍缩回稳定态。”
“来了!”顾清欢的声音穿透乱流。
她耳后的金环突然爆发出强光,整个人像颗被点燃的星子,逆着乱流的方向冲过来。
苏牧看见她的指尖渗出金红色的光,那是觉醒者力量透支的征兆——他们之前讨论过,这种力量源于法则链的碎片,用多了会被系统标记。
但此刻没时间犹豫。
苏牧猛地闭上眼睛,将全部意识灌进轮回眼。
银光在他脑内炸开,机械飞升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纳米机械如何编织成网,意识波如何与锚点产生共振,甚至连当时灼伤的机械臂传来的刺痛,都清晰得让他打了个寒颤。
“共鸣频率...47.3兆赫。”他睁开眼,瞳孔里的银光凝成实质,像两柄小剑刺向锚点。
顾清欢刚好扑到他身边,金环的光裹住两人,乱流的撕扯力突然减弱了几分。
苏牧抓住她的手腕,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流动的灼热——那是法则之力在燃烧。
“跟我念!”他对着顾清欢喊,“坍缩,归位,锁死!”
两个声音叠在一起,像重锤敲在虚空上。
轮回眼里,锚点的光团突然震颤,表面的金色纹路开始断裂。
顾清欢的金环光芒大盛,顺着苏牧的手臂涌进他体内,与轮回眼的银光交织成一张光网,将锚点死死罩住。
“给我——停!”苏牧吼出声,额角的血滴在光网上,绽开细小的银花。
锚点的震颤戛然而止,黑色触须像被抽走了骨架,软软垂落。
裂缝开始收缩,最后“砰”的一声消失,核心舱重新陷入寂静,只剩警报声的余音在天花板上嗡嗡回响。
顾清欢瘫在他怀里,耳后的金环黯淡下去,只剩若有若无的纹路。
苏牧扶着她滑坐在控制台下,伸手摸她的脸——滚烫得惊人。
“傻姑娘,”他哑着嗓子笑,“透支这么多,明天该头疼了。”
顾清欢闭着眼,嘴角却翘起来:“你不也...用了机械体的记忆?那玩意儿...伤精神海的。”
苏牧一怔。
他确实感觉到脑仁像被人用细针扎着,机械飞升时的记忆碎片还在意识里翻涌,带着股金属特有的冷涩。
他低头看自己的手,皮肤下似乎有银色的光在流动——那是轮回眼进化后的痕迹,上次“死亡”时也出现过。
“又进化了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沉重。
每次死亡后轮回眼的进化,他以为只是系统bUG的副作用,可刚才在虚无里看见的法则之链,还有顾清欢突然觉醒的金环,都在提醒他:这些“意外”或许早被设计好了。
“去实验室。”顾清欢突然拽他的衣角,“李维斯教授...应该在等我们。”
实验室的灯光比平时更暗。
李维斯教授坐在转椅上,背对着门,白大褂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。
听见脚步声,他慢慢转过身,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苏牧从未见过的光——不是学者的冷静,而是某种近乎释然的灼热。
“坐下。”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,声音低沉,“说说你们看到的法则之链。”
苏牧和顾清欢对视一眼。
他将虚无里的景象、法则之链的金纹、还有顾清欢金环的变化,都原原本本说了。
李维斯教授始终沉默,直到他提到“每次死亡都是为了进化轮回眼”时,老教授突然抬手,指节敲了敲桌面。
“你猜,我为什么能成为量子物理领域的泰斗?”李维斯的声音突然轻了,像在说一个陈年旧事,“三十年前,我在仙女座空间站做实验,被反物质流卷进过平行宇宙。”他摘下眼镜,揉了揉发红的眼尾,“我在那个宇宙里死了七次,每次复活都多一段记忆——有古代修士的,有星际海盗的,还有...”他顿了顿,“和你一样,机械飞升者的。”
苏牧的呼吸顿住了。顾清欢抓住他的手,指尖微微发颤。
“系统需要观测者,”李维斯重新戴上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灼灼,“但观测者不能只是棋子。你看到的法则之链,其实是系统的脐带——它靠吞噬平行宇宙的能量存活。你们打破的那个锚点,只是它的乳牙。”他向前倾身,“真正的大战,是等它长出利齿时,观测者们要把这根脐带...扯断。”
实验室的挂钟滴答作响。
苏牧感觉喉咙发紧,李维斯的话像重石压在他心上,可又有团火在胸腔里烧起来——原来他不是第一个觉醒的,不是孤军奋战。
顾清欢的手在他掌心里轻轻动了动,传递着温暖的力量。
“所以你之前总说‘时机未到’,”苏牧轻声说,“是在等我们进化到能看见法则?”
李维斯点头:“你们的轮回眼和清欢的法则环,是系统都没预料到的变量。现在...”他站起身,拍了拍苏牧的肩,“去睡吧。明天,该翻那些尘封的记忆碎片了。”
深夜的宿舍里,苏牧盯着天花板上的阴影。
顾清欢的呼吸声从隔壁床传来,均匀而平静。
他摸出手机,屏幕在黑暗里亮起——有条未读短信,发件人显示“陈明”。
短信内容很短:“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……”
苏牧的心跳突然加快,后颈泛起细微的凉意。
陈明是他们组的实习生,平时总缩在实验室角落记数据,怎么会知道这些?
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,突然想起今天在核心舱,混乱中好像看见过一个身影——黑色外套,低头操作终端,背影像极了陈明。
他翻身下床,走到窗边。
月光透过玻璃洒在脸上,轮回眼的银光在眼底一闪而过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——那是量子乱流残留的气息。
苏牧握紧手机,短信的光在掌心明明灭灭。
他知道,那个总在实验室角落低头的年轻人,或许藏着比法则之链更危险的秘密。
而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拉开帷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