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正午,日头把跑道晒得发软。赵昊斜倚在歪脖子槐树下,看同学们踢正步扬起层层尘土。冰棍咬开的瞬间,凉意漫上舌尖,他瞥见钟白笔直地站在烈日里,马尾辫黏在后颈,迷彩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渍。
暮色四合时,赵昊晃悠到女生宿舍楼下,塑料口袋在手里沙沙作响。他含住口哨猛地一吹,尖锐声响划破寂静:\"钟白!钟大美人!\"
三楼窗户应声而开,钟白探出涨红的脸,睫毛上还沾着汗珠:\"赵昊!你发什么疯?\"
\"愿赌服输啊!\" 赵昊故意抖了抖塑料袋,里面的衣服窸窣作响,\"某些人在火车上可是拍过胸脯的。\"
围观女生爆发出哄笑,钟白指甲深深掐进窗框。余光扫到林洛雪抱着胳膊坏笑,她抓起晾衣杆噔噔冲下楼,帆布鞋踏得楼梯咚咚响。
\"赵!昊!\" 她夺过塑料袋时,袖口还沾着洗衣液的清香,\"要是敢混臭袜子,我就把它们塞进你嘴里!\"
赵昊笑得弯下腰,突然凑近她耳畔,温热气息拂过泛红的耳垂:\"放心,都是刚换的。\" 直起身时眼底漾着狡黠,\"不过 —— 钟大小姐要是不嫌弃,我下半辈子的脏衣服都托付给你了?\"
钟白的尖叫混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冲上夜空,赵昊吹着口哨转身,身后传来塑料袋摔地的闷响。但他分明看见,暮色里那抹慌乱转身的身影,耳尖红得快要滴血。
赵昊望着张牙舞爪扑来的钟白,唇角勾起狡黠弧度。夕阳将她涨红的脸颊染成蜜色,几缕碎发黏着草屑在晚风里轻颤。“整个南传能给我洗四角裤的,也就钟大小姐有这殊荣。” 他边说边倒退着往训练基地后的小树林撤,迷彩裤带起的风裹着调侃,“不觉得与有荣焉?”
“谁稀罕你这狗屁荣幸!” 钟白抄起路边枯枝就追,帆布鞋踩得碎石子噼里啪啦作响,“赵昊你给我站住!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,我钟白倒着写名字!” 全然忘了眼前人是能和教官跑平手的运动健将。
暮色如墨,小树林在身后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。赵昊突然闪身钻进灌木丛,钟白收势不及,直直冲进树林深处。腐叶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,虫鸣此起彼伏,月光透过枝叶筛下斑驳碎影,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场景。
“赵!昊!” 钟白攥紧树枝,声音不受控地发颤。转身刹那,后颈贴上温热气息,赵昊的手臂环过她腰间,将人牢牢圈进怀里。
“跑啊,怎么不跑了?” 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,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敏感耳垂,“这里离营地隔着三个山坡,你就是喊破喉咙 ——” 指尖划过她发烫的脸颊,故意拖长尾音,“也没人救得了你。”
钟白瞬间僵成雕塑,枯枝 “啪嗒” 坠地。身后那人剧烈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,混着若有似无的皂角香将她层层包裹。“放开我!” 她强撑着凶巴巴的语气,尾音却在颤抖。
“做我女朋友,立刻放你走。” 赵昊的声音低沉蛊惑,手臂收紧,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,“不然... 可别怪我使坏。”
钟白咬着下唇,眼眶泛起水雾。月光下闪过火车上那个嚣张男生的模样,跑道上冲她比心的画面,还有路桥川躲闪的眼神。“我... 我答应你。”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心里盘算着等脱困定要新账旧账一起算。
“光答应可不够。” 赵昊猛地扳过她的脸,四目相对间,清晰看见她睫毛上欲坠的泪珠,“得亲口说出来,叫几声老公听听。”
钟白的脸瞬间烧到耳根,二十年来从未说过如此羞耻的话。“赵昊... 我喜欢你,和我在一起吧。” 她偏过头,声音细若蚊蝇。
“不够,重来。” 赵昊挑眉,拇指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。
“老... 老公!我爱你!” 钟白猛地闭眼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“没有你我活不下去!”
黑暗中,手机幽蓝的光映出赵昊得逞的笑。“录音已保存,钟同学可要说话算话。” 他松开手大步往外走,身后传来又羞又恼的跺脚声,混着林间夜风,渐渐消散在夜色里。
“嗯!我都录下来了,以后看你表现了。”
赵昊的声音像枚生锈的齿轮,在钟白脑海里卡着重复转动。那句带着恶意的尾音不断切割神经,每循环一次,她后颈的寒毛就竖得更紧。
“我都录下来了……”
“都录下来了……”
“录下来了……”
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月光在她身上碎成一片片银箔。直到赵昊的脚步声彻底消融在黑暗深处,钟白仍保持着僵硬的姿势,像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膏像。羞耻感如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,愤怒与恐惧搅成酸涩的胆汁,在喉头反复翻涌 —— 那些被迫说出的屈辱话语,此刻正以某种看不见的形态,变成悬在头顶的利刃。路桥川会相信她是被胁迫的吗?赵昊还会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?
一道刺目的手电光突然劈碎黑暗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哪个班的?” 巡逻士兵的质问惊得钟白浑身一颤,本能地抬手遮挡光线。
“对、对不起教官!我来散步……” 她慌乱地后退两步,发梢沾着夜露,活像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。转身逃跑时,心里的懊悔几乎要冲破胸腔:早该想到这地方有巡逻,要是早半小时……
士兵望着她踉跄的背影,挠着后脑勺嘟囔:“大晚上散什么步?八成是小情侣吵架。” 摇头收起手电,继续往林荫深处走去。
回到宿舍,钟白望着室友们熟睡的面庞,连灯都没敢开。她机械地爬上床,带着汗渍的军训服都懒得换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。被褥里翻来覆去的辗转,把床垫压出细碎的声响,黑暗中,赵昊嘴角的狞笑与录音笔的红光不断交叠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突然坐起身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角落的塑料袋上,里面团着赵昊的脏衣服,像团令人作呕的阴影。她轻手轻脚地抱起盆,在确认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后,才摸黑走向洗漱室。水流声里混着压抑的啜泣,她咬着牙搓洗衣服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:“赵昊你这个混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