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心险于山川。” 王语嫣望着康敏逐渐僵硬的手指,想起母亲教她辨认毒花时说的话,“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,却不知早在二十年前,就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卒子。”
萧峰忽然起身,打狗棒点地发出清越的响:“即日起,丐帮暂由四大长老共管。萧某此行,必取慕容博狗头 —— 为父母,为丐帮,为天下被蒙蔽的苍生。” 他转身时,披风扫过康敏的眼睛,那双曾令无数男人沦陷的美目,此刻只剩空洞的灰。
阿朱看着掌心的迷香残片,忽然发现碎屑里混着半粒珍珠粉 —— 那是康敏用来敷脸的 “驻颜散”,成分与曼陀山庄的 “枯骨生肌膏” 一模一样。她轻叹一声,任由风将粉末吹向杏林深处,那里的蛛网正挂着几滴未干的血,在暮色中像极了段正淳送给每个情人的红宝石耳坠。
杏林外,归鸦的啼鸣惊破天际。段誉摸着腰间的剑谱,忽然明白赵昊为何迟迟不现身 —— 真正的棋手,永远藏在比迷雾更深的地方。而康敏的悲剧,不过是这盘大棋里,最微不足道的一颗弃子。
乔峰仰头望向天际,喉间泛起腥甜。三十载恩怨如潮水倒灌,他死死攥住腰间断刀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你既能知慕容博阴谋,必知带头大哥是谁!说!” 字字裹挟着塞外风沙般的苍凉,震得四周杏林簌簌落英,满地粉白竟似铺就的纸钱。
智光大师猛然起身,斑驳袈裟扫落檀木佛珠。那百余颗珠子在青砖上弹跳滚动,撞出细碎的呜咽。老和尚枯瘦的手指痉挛着在空中抓握,喉结剧烈颤动:“不可说!玄慈方丈乃少林栋梁,此事若......” 话音戛然而止,浑浊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,滴在胸前残破的卍字结上。
“带头大哥便是玄慈。” 赵昊负手而立,玄色广袖间暗绣的饕餮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。他缓步踱过满地狼藉,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:“当年雁门关外,他听信慕容博‘契丹武士窃取少林机密’的谎言,亲手以‘大金刚掌’震碎玄苦师弟心脉。这些年口诵佛号,不过是用慈悲表象掩盖杀孽。”
此言如惊雷炸响。玄慈踉跄后退,撞翻供桌上的铜罄。刺耳的嗡鸣中,他瘫坐在蒲团上,念珠在掌心寸寸碎裂,檀木屑混着血珠溅落在地。老和尚望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,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:“阿弥陀佛...... 当年那女子怀中婴儿啼哭不止,贫僧竟...... 竟......”
全场死寂。吴长老握刀的手突然脱力,单刀坠地的脆响惊起林间群雀。段誉下意识攥紧王语嫣的衣袖,却摸到一手冰凉 —— 不知何时,少女已被一道裹挟着金光的虚影卷上飞毯。赵昊的影分身负手立于三丈高空,脚下飞毯流转着星斗般的光华,恰似俯瞰蝼蚁的神明。
“萧远山未死?” 乔峰猛然转身,破风而来的掌力掀飞智光的僧帽。他额间青筋暴起,恍惚又回到那个血色黄昏:母亲脖颈喷涌的鲜血,父亲坠崖时凄厉的长啸,还有自己被汉人夫妇收养的十七个春秋。
“三十年前他坠崖时,被雪崖松枝挂住。” 飞毯上的赵昊轻摇折扇,扇面忽现雁门关地图,“如今他就藏在 ——” 话音戛然而止,扇骨重重敲在掌心:“有些谜底,留待你亲自揭开更妙。倒是西夏一品堂的悲酥清风,诸位该好好防备。”
话音未落,徐长老突然捂住咽喉。众人惊觉白世镜的尸体正在抽搐,七窍溢出的黑血竟凝结成诡异的蝴蝶形状。赵钱孙突然指着飞毯嘶嘶力竭:“是神仙!当年雁门关外的金光!就是他!” 他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,浑浊的眼球几乎要迸出眼眶。
段誉这才发现王语嫣已不在身边。望着飞毯上衣袂翻飞的少女,他踉跄着施展凌波微步。赵昊指尖迸发的剑气却如蛛网笼罩,将他定在原地:“段公子,你该回大理看看段正淳如何‘勤政爱民’了。康敏的‘绝情蝶’胎记,可是与你妹妹钟灵如出一辙呢。”
记忆如潮水翻涌。无量山玉像前的虔诚叩拜,湖底秘洞中的奇遇,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冰锥。段誉望着赵昊袖口若隐若现的太极图,终于明白那日取得北冥神功时,自己早已落入局中。
乔峰将打狗棒郑重交给奚长老,转身时瞥见飞毯上的王语嫣正遥遥注视自己。聚贤庄外,这个姑娘曾顶着漫天箭雨为他送来解药;此刻却与能行云布雨的 “仙人” 并肩而立,恍如隔世。他抚摸着腰间刻着 “萧” 字的玄铁腰牌,忽然觉得这个字重若千钧。
“赵公子,这飞毯当真能载人飞天?” 阿朱轻抚毯面云纹刺绣,指尖触到某处凸起的星图,竟与曼陀山庄密室中的星象图完全吻合。
“此毯以千年天蚕丝混以陨铁织就,” 赵昊弹指激活阵法,飞毯骤然加速,卷起的罡风将杏林化作绿色长河,“内置八八六十四道阵法,可隐形、隔音、辟尘...... 瞧这下面。” 他折扇轻点,飞毯下方的芦苇荡突然泛起涟漪,数百西夏武士的身影若隐若现,腰间皮囊正随着夜风渗出幽蓝雾气。
王语嫣忽然抓住赵昊衣袖,绣着曼陀罗花的袖口微微发颤:“表哥他...... 真的要毁了中原武林?” 记忆中慕容复在藏书阁反复临摹的《大燕复国策》,此刻与赵昊袖口的饕餮纹重叠,竟生出几分荒诞。
“慕容复?” 赵昊冷笑,飞毯掠过少室山巅,积雪反射的光芒映得他眼底一片冰寒。他抬手轻挥,黄河水竟逆流百丈,在半空凝成 “燕” 字又轰然坠下:“他父亲用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’搅乱江湖,他便学‘驱虎吞狼’挑起宋夏之争。可这天下......”
王语嫣望着脚下蝼蚁般的人群,忽然想起曼陀山庄那卷被表哥翻烂的《大燕兴衰史》。泛黄的书页上,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泪,却不过是两个疯子的春秋大梦。